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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传统节日文化的生产性保护路径研究
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作者:潘文焰 仲富兰 创建时间: 2019.05.07 09:40:00

摘要:本研究从民俗文化的视域出发,基于节日整体依存的载体(文化生态)、节日内容的表现客体(节日习俗)、节日活动的行为主体(民俗大众)和节日运作的组织介体(各社会机构)四个维度构建了节日民俗系统,深入分析了我国传统节日生存困境的根源。同时基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产性保护”视角,构建了传统节日文化的传承与保护系统,分别从节日传承与保护的识别系统与实体系统出发,根据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具体提出了传统节日文化的保护路径策略。

关键词:传统节日文化;传承与保护系统;路径策略;生产性保护

一、我国传统节日尴尬生存境遇的根源分析:基于泛民俗视野的节日民俗系统框架

节日是一个民族(或国家)自我认同的重要文化符号,包含传统节日和现代节日。传统节日承载的是一个民族的传统价值观,现代节日反映的是现代社会的时代特征。20世纪以来我国社会风俗发生了巨变,大量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日益疏离我们。以节日民俗而言,当前我国传统节日面临各种尴尬,传统节日文化正被日益淡化、异化与矮化,如:过节的时间基本花在“赶路”上;过节内容基本只剩下“吃什么东西”上;很多传统节日变得徒有虚名,有些甚至名存实亡。“如何在全球范围内保持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民族性及独特性,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节日文化传承与保护下去,将成为我们长期努力的方向”。

作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缩影的传统节日面对如此生存困境,预示着在全球化背景下和工业化进程中,脱胎于农耕社会的传统中华文明面对当今全球文化的主导力量———西方文化与现代文明(工业化文明),日渐失去立根之本,一旦民族文化消亡,那么民族将不复存在。为了更好地保护、传承和发扬传统节日中的优秀文化的作用,首先应从根源上对传统节日生存的困境进行解析,然后才能提出可行的传承与保护策略。

(一)节日民俗系统构建

民俗是流动的,民俗学科也应该是发展变化的。民俗是“在特定的民族、时代和地域中不断形成、扩布和演变”的,所以民俗不是一成不变的“死水”,而是活态的,具有活态性本质特征,具体体现为动态性、变化性和时代性等特点。所谓“传统民俗”,只是一个相对概念,民俗事象总是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中。现代“泛民俗”概念的提出,很好地契合了民俗的活态性本质。“民俗是人们现实生活的反映,同样泛民俗也具有这样的文化特点,因此它与人们的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特别是表现人们超前的生活观念和生活现象方面,尤为如此。”可见,工业化城市化背景下的当代社会的变化很迅速,新生事物层出不穷,对其民俗文化现象的解析和应用,应该基于现代“泛民俗”的理念与思维进行发展与深化,因此本研究意欲通过泛民俗文化系统的建构与分析,给现代社会中的传统节日文化的传承与保护提供分析的逻辑框架。

1.现代(泛)民俗文化系统及其特点

现代社会的节日文化属于民俗文化,因此要对节日文化系统进行分析,可按照“民俗系统”的逻辑框架进行分析(见图1)。现代社会的民俗文化是一个有其自身内部结构规范的系统,在这个系统内,文化生态是民俗文化的依存载体,它影响着民俗的另外三个实体,即:民俗文化的行为主体(俗民)、民俗文化的表现客体(习俗)和民俗文化的运作介体(使现代民俗得以顺利传播扩布的各种民间及官方机构),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决定着现代社会民俗的生存及发展变迁。

图1:现代社会的民俗系统(结构)图

(1)依存载体———文化生态(背景)发生了巨变: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

文化生态环境作为民俗文化的载体,是现代社会各种民俗事象赖以生存的基础,是民俗文化系统发展与演变的最终根源,其改变必将导致民俗(文化)的主体(俗民)、客体(习俗)及介体(各种组织机构)等的连锁改变。现代社会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由此导致传统的民俗文化生态环境发生了巨大转变,即:民俗文化的生存与发展演变,从地域空间的依托上看,不再主要以农村为腹地,而是慢慢发展成以城市为阵地;从产业发展的依托上看,不再主要以农业为支撑,而是以工业及服务业为支点;从时代发展的背景上看,不再以传统社会为依托,而是以现代社会为依托,俨然已成为一个比传统的封闭的农业社会生态的情况要复杂得多,内容要广泛得多的现代工业化社会环境,本研究称其为“泛(民俗生态)环境”。由此,引起民俗文化的主体及客体(习俗本身)等都大不同于从前(具体见下文分析),我们研究和考察的视野也应该更加宽广,分析的思维也应跟着发展。

(2)行为主体———“俗民”由民俗文化的“生产者”沦为被动“消费者”

人是一切社会文化事象的核心,民俗事象就是围绕着人(即俗民)这一核心展开的。人民大众作为民俗的(行为)主体,是各种民俗事象的具体践行者。俗民是民俗文化系统发展与演变的直接驱动力,俗民群体的发展变化将直接影响整个民俗(文化)系统的改变。

现代社会中民俗的主体———俗民的主流群体的身份也正在从“农民”转向“市民(城市居民)”。而市民社会人际交往的一大特点就是:注重维护个人的独立空间及隐私不受干扰。如今城市社区的民众之间的面对面的日常交往和人际沟通日益减少,人情淡化,邻里居民们在保持独立与距离的基础上各自相敬如宾,互不干扰,人们不太会侵扰别人,但也绝不会和别人太亲近,民众之间的热情与互助习俗已经被冠冕堂皇的商业规则、冷漠无情的法制秩序瓦解得支离破碎、踪迹难觅。当个人或家庭需要日常帮忙时主要求助的不是邻里,而是物业、居委、街道或110(公安报警)、119(火警)、120(医疗急救)等与我们相对疏远的社会组织和机构,由此导致民间社会的凝聚力、向心力急剧下降。在现代商业社会背景下,如此长期发展,在民俗的行为主体方面,形成了“强势机构弱势民众”的结构局面,养成习惯性的“机构依赖症”,民众(俗民)的主体地位不断地遭到挑战,将原本的民俗(文化)的“生产者”角色轻易地让贤于各种社会机构,而被动地沦为民俗(文化)的“消费者”。

(3)运作介体———各类组织机构:现代社会下民俗文化的新主体和生产者

由于现代社会背景下俗民的主体地位的下降,民间社会的凝聚力、向心力也会急剧下降,传统民俗(文化)系统也失去了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核心力量,于是商业组织、媒体机构、政府部门及相关团体组织则逐步发展成了维系现代民俗(文化)生存与发展的中坚力量。因此,本研究认为:现代社会中的民俗文化的主体,除了民俗文化基本的行为(实践的)主体———俗民这一群体外,还增加了社会机构这一负责组织运行的主体———本研究将其称为“运作介体”。因此,现代社会背景下的民俗的运行介体,其实质仍是民俗的主体,只不过它是脱胎于现代社会文化生态变迁背景下的新生的节日民俗系统的成员,它以现代(泛)民俗的介体的角色出现,成为民俗文化的一个新主体,与俗民群体(演绎具体民俗文化事象的行为主体)共同构成了现代(泛)民俗文化系统的大主体(集合),这也是现代民俗(文化)区别于传统民俗(文化)最大的不同点。如,现代的节庆民俗往往是在商家和媒体的大力推动下,在节日还未到来就设计和推出各种活动及相关商品,营造出浓烈的节日气氛,以刺激忙碌的民众过节的神经,诱发他们的节日消费欲望,让俗民们在过节中无形地满足商家、媒体、官方及相关组织机构的利益诉求。这时的民间大众(俗民)其实也已成为以(节日)民俗消费者的身份出现的民俗的被动(行为)主体,而以商家为代表的各种组织机构反而成了主导现代(节日)民俗文化的真正主体:从民俗的客体看,他们主导着(现代)节日民俗文化的具体内容;从民俗的主体看,他们主导着(现代)俗民的行为方式。

(4)表现客体———传统习俗的现代演变:新型民俗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在习俗惯制的作用下,当今社会背景下民俗的主体(俗民)通过物质、行为或语言等形式表现出来的具体习俗(风俗)是民俗的表现客体,和传统习俗的内容有很大的不同,不是在传统内容的基础上进行改进与创新,就是对传统内容进行更新与替换,节日民俗文化的内容表现更是如此。如现代人过情人节时作为俗民的情侣们通过物质、行为、语言等各种形式表达爱情的本质内容:如,互相馈赠的巧克力或鲜花及其他表情信物———物质习俗;与情侣共进烛光晚餐或参加派对等活动———行为习俗;和对方说情意绵绵的节日话语———语言习俗,与传统的中国的情人节———“七夕(乞巧)”节日的习俗完全不同。这是因为我国的传统习俗是农耕文明的产物,重视协调天人关系与家庭关系,而在现代社会人们的消费方式、生存观念和生活态度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因而现代社会的民俗体系不再仅仅是传统的民俗事象,更多的是以泛民俗为代表的,适应现代社会环境的新(型)民俗,即使是传统民俗也有很多变革与发展,此外还融入了很多现代元素,除了引进西方文化习俗,甚至还出现了很多人造的“现代节庆”等民俗现象。总之,现代社会背景下新型民俗将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纯粹的传统民俗面临着必须要发展与变迁的关键抉择。

2.泛民俗文化系统框架下的节日民俗系统

传统节日属于民俗文化,且是一个有其自身内部结构规范的系统,因此对传统节日现状困境的根源分析,可按照“节日民俗系统”的逻辑框架进行分析(可参见图4)。在这个系统内,文化生态是节日文化的依存载体,它影响着节日民俗的另外三个实体,即:节日文化的行为主体(俗民)、节日文化的表现客体(节日习俗)和节日文化的运作介体(使节日活动得以顺利运作的各种机构),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决定着节日的生存及发展变迁。(1)节日民俗的载体———当地的文化生态环境,节日民俗的载体包括地脉、文脉及其文化精髓,它是节日孕育、产生、发展、演变及消亡的土壤。(2)节日民俗的客体,是节日生存与发展演变的基础,它是节日资源的主要内容。(3)节日民俗的主体———节俗民众(俗民),节俗民众由社会民众构成,一切节日都是因他们而存在、演变和消亡,是节日的最终依靠的主体力量。从民众的角度看,节日本来就代表了他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是民间文化的盛会。(4)节日民俗的介体,即作为节日运作者的各种社会机构。现代背景下随着民间大众的凝聚力日益减弱,企业、媒体、政府及相关组织机构是现代社会的重大节日活动的组织者和运作者,更是节日民俗(文化)的生存、传承与保护、发展演变及创新的主导者,业已成为现代节日民俗文化运行系统的主体,是决定现代社会中节日民俗文化发展与变迁的核心力量。

(二)根源分析

根据上述建构节日民俗系统的逻辑框架,对我国传统节日尴尬生存境遇的根源分析如下。

1.依存载体———背景:文化生态发生改变,农耕文明转向工业文明

文化生态环境作为传统节日的载体,是传统节日赖以生存的基础,其改变必将导致传统节日的主体(俗民)、客体(节俗)、介体(各社会组织)的连锁改变。我国传统节日是农耕文明的产物,重视协调天人关系与家庭关系,而如今的中国是工业文明主导的,人们的消费方式、生存观念和生活态度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因而如今的传统节日已不再是人们生产与生活的时间坐标,人们对传统节日更多的是精神留恋与文化欣赏,享受传统节日是对生活的调节与丰富,而不是生活之必需。同时新型社会政治节日、外来节日也在不断地分散国人特别是年轻人的注意力。

2.行为主体———俗民:近百年的人为割裂,漠视导致文化记忆的缺失

我国传统节日习俗因为近百年的人为阻断而损毁严重。“解放初期,在‘革命’的旗帜下,人们对传统节日的有意漠视,对传统节俗所进行的禁止、改造、抛弃,导致传统节日的空洞化、表层化”。到了改革开放以后,由于记忆的缺失,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传统节日更失去了传承与保护的基础,许多城里人、绝大部分的青少年严重缺乏传统中国文化的知识素养,他们根本不知道应怎样过传统的节日,也没有了过传统节日的热情,却热衷于过“洋节”、迷陷于“人造节庆”,被“商业”牵着鼻子走。这样下去,我国传统节日中优秀的文化基因将有失传的危险,民族文化将面临“断层”的困境。

3.运作介体———社会机构:强势机构弱势民众,养成习惯性的“机构依赖症”

到目前为止我国的市场经济体系还不成熟,政府的调控干预仍在经济发展中起着主导作用,因而政府在解决当前很多问题时仍扮演“主体”、“直接责任者”等重大角色,于是“强势政府”的认识惯性深入民众脑海,进而导致长期存在一种“政府依赖症”,习惯于“等、靠、要”,很多本来完全可由市场或民间自行解决的事情都政府亲历亲为。另一方面,由于如今讲求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广大人民促进经济发展的主观能动性得以巨大的释放,但也助长了很多人“急功近利”的思想,反映在传统民俗及节日文化传承与保护上就是———很多民间非遗传承人,因不能靠自身的传统技艺来直接谋生并积累财富,所以不得不改谋他就。加上年轻人也不愿学传统技艺和知识,导致师徒相承(或父子相传)式的非遗传承与保护模式也难以为继,原本政府基本不用操心就能顺利传承的文化遗产频临失传的边缘。如今政府不得不花很多经费,通过传承人保护、专门培训等方式进行非遗保护与传承,原先的主动传承变为被动传承,免费传承变为经费传承,自愿传承变成了任务传承,民间传承变为政府传承,有时还成了当地政府的沉重经济负担。

此外,如上所述,与工业化、城市化紧密相连的商业化,也使得现在包括商家、媒体等各类组织机构在传统节日的传承与发展演变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它们与政府一起合流稀释民众在传统节日民俗传承与保护中的作用,共同绘就了当代传统节日文化传承与保护的“强势机构,弱势民众”的现状图,使传统节日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养成了习惯性的“机构依赖症”,特别是“政府依赖症”。

4.表现客体———节俗:外来洋节狂飙突进,传统民俗节日日渐式微

在全球化背景下,西方文化也在先进科学技术与现代管理思想的挟裹下席卷全球,侵蚀中国土壤,“崇洋媚外”之势,特别是“崇尚欧美”之风至今在国内还很有市场,传统中国文化的传承与保护面临现实困境,其中传统节日的日渐衰落便是缩影,情人节、圣诞节、万圣节等外来洋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狂飚挺进中华大陆,而传统节日却日渐式微,甚至不经意中遗弃了许多传统节俗,如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诸如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女儿节)等节日的涵义,以及人们应该做些什么。

综上所述,作为民俗文化的传统节日文化的系统的各个方面都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传统节日原先赖以生存的农业社会已变为工业社会,农村环境正在演变为城市环境,节日文化的实施主体由互联互助的农民群体为主体逐步演变为分散独立的市民群体,还必须依靠以政府、商家、媒体等多种机构来组织运行,因而现代社会背景下的传统节日(的内涵与形式)正被各种现代民俗节庆及洋节(“泛节庆”)所侵蚀,日渐式微,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

编辑:朱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