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捏头像 泥人张“贱卖恶商”

    都说天津民间工艺有四绝：泥人张、风筝魏、砖刻刘以及杨柳青年画。

    要说捏泥人绝到哪里，冯骥才的《俗世奇人》里说道：“手艺道上的人，捏泥人的"泥人张"排第一。而且，有第一，没第二，第三差着十万八千里。”

    如果这样的评价不足信，1884年，也就是清光绪十年，张焘《津门杂记》里也有记载，泥人张尤其擅长给人捏小人像，“只需与人对面坐谈，抟土于手，不动声色，瞬息而成，面孔径寸，不仅形神毕肖，且栩栩如生，须眉欲动，观者叹绝。”

    如今，在泥人张第四代传人张锠北京的家里，摆放着泥人张一代到六代的作品。泥人张的老照片、文人们有关泥人张的书法作品以及形态各异的泥塑……他的客厅俨然是泥人张历史的微缩博物馆。

    塑京剧名角一夜成名

    1844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四年，春台班领衔主演余三胜到天津演出，这余三胜是当时响当当的名伶，人称“老生三杰”之一。当时在戏楼子里看演出的，有一名18岁的青年。这人来此，却不为看戏，只见他从袖口间掏出一团泥，趁着余三胜演出，观其形，察其貌，摆弄手间的泥团，几次演出过后，一尊余三胜泥像就塑成了。凡是见过余三胜本人的，都夸赞这泥人与真人只差一口气。这塑像的青年，就是张明山，泥人张自此名噪天津。

    张明山这手艺，一半源自于父亲的栽培，另一半则全靠自身努力。

    张明山生于浙江绍兴，幼年随父张万全辗转到了天津，在窑工聚集的老城西北面落脚。张万全当时以制作小型泥兽等勉强维生。6岁开始，张明山就跟着父亲学习，父亲交给他的一门技艺是制作“白猿托桃”泥像。当时，张万全的产品已经有了不少主顾，小张明山就成了他的帮手。可是，他并不满足于父亲教授的东西，就自己偷摸着塑了不少泥人，后来被父亲瞧见了，很不高兴。一天，父亲挑着传统的“白猿托桃”和张明山的作品到市集去卖，没想到那天回来得特别早，还给张明山带回了小孩爱吃的点心，原来让父亲意外的是，儿子的作品竟然很受欢迎，泥塑很快就售罄了。从此，张万全不再束缚儿子的手脚，而是鼓励他发展。

    张明山捏泥人，常去的地方有两处，一是东北城角的戏院大观楼，一是北关口的饭馆天庆馆。

    这之间还有一段趣事，被冯骥才写进了《俗世奇人》中。

    咸丰年间的一个下雨天，张明山一边坐在天庆馆里饮酒，一边留神吃客们的模样。这时，人称张海五的富商张锦文走了进来，拿泥人张找乐子：“在哪儿捏？在袖子里捏？在裤裆里捏吧！”张明山不动声色，从鞋底下抠下一块泥巴，三两下把泥团往桌上“叭”地一拍，活脱脱一个张海五头像就出现在桌上，大小却只如核桃般。张海五仍然不作罢，冲着转身离开的泥人张叫道：“这破手艺也想赚钱，贱卖都没人要。”

　　没想到第二天，泥人张在北门外估衣街的几个小杂货摊上，摆出“贱卖张海五”的泥人像，人见人乐，张海五这才慌了，派人花了大价钱买走了所有泥人。

    张明山的作品写实，他留下来的遗作，有的还成为史料研究的重要参考。徐悲鸿曾经赞赏说，“色雅而简，至其比例之精确，骨骼之肯定，与其传神之精妙，据我在北方所见美术品中，只有历代帝王画像中宋太宗太祖之像可以拟之，若在雕刻中，虽杨惠之（唐代雕塑家）不足多也。”

    慈禧大寿独爱泥人

    在百年以前，天津的韦陀庙东街，是个死胡同，在胡同边上的3号小院，常年人来人往，宾客满堂，这里就是张明山的旧居。从张明山起，一直到泥人张第四代传人张锠，都曾在这里居住，伴着院子里的胶泥和泥人长大。
    张锠记得，小院是个两进的院落。一进门是张八仙桌，桌上的青花大瓷壶盛着沸水，天津的文人们在这儿观赏、谈论泥人艺术。

    八仙桌后面，就是泥人作坊。当中有一米见方、一人多深的地印子，人可以踩着木板下去，里面堆放着一排排打好的方泥。一个个鲜活的泥人，就是从这样的泥块开始塑造、成形。

    用天津百姓的话来说，泥人张“捏嘛像嘛”，名气从天津市井一直传到了北京紫禁城。

    1904年，适逢慈禧太后七十大寿，内务府大臣庆宽命张明山塑了9件作品作为寿礼。在皇宫寿礼中，金银珠宝数不尽数，泥人张的泥人被放在最后。没想到，慈禧远远看见这栩栩如生的泥人，径直走到最后，爱不释手，还因此嘉奖了庆宽。

    1937年，随着天津沦陷，人们生计尚且顾不上，更不用谈购买艺术品了。泥人张的后人，陷入困境，有人改行，有人郁郁而终。

    打破“传内不传外”

    而今，很能代表张锠内心自豪感的一句话是，“用泥造人首女娲，明山泥人锦上花。近日造人只一家，而今桃李满天下。”这是建国后泥人张在北京办展时郭沫若的一段题词。张锠将拓本挂在家中，从第二代张玉亭开始，泥人张改变了过去“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做法，有继承、也有创新。

    1950年，第二代传人、87岁的张玉亭被聘为天津市文史馆馆长，第三代传人、张锠的父亲张景祜被调到北京，先后受聘于中央美院、中央工艺美院。

    后来，为了钻研泥塑艺术，张景祜还到过云冈、龙门等地采风。他和一些艺术家如齐白石等结成了朋友。
    除了继承第一代写实的特点，张景祜对泥人张的贡献还在于，他后期的作品开始选取当代题材，并且融入了夸张的风格。

    在泥人张的发源地天津，第四代传人张铭于1959年办起了泥塑班，这个泥塑班到上世纪80年代逐渐演变为泥人张彩塑工作室，归属天津市文化局，成为事业单位。

    工作室在天津市马场道拥有一栋小楼，有20余位艺术家。用工作室主任的话来说，全国大部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在说抢救，可是泥人张“还没到那程度，我们保护、发展得很好”。

    “第二代、第三代起，有了许多第一代张明山时候没有的条件，他们得到了很多支持，泥人张已经不再是张家一家的艺术。”张锠说。

    关于泥人张创始人张明山，还有哪些故事？ 

    张明山本人，并不是贪图荣华之人。在他50岁左右时，曾经被召进贝勒府，专职为皇亲贵戚塑泥人像。这一来，张明山的生活比此前在市井售卖泥人，改善了很多。可是，有件事却深深触动了他。 

    一天，王爷身边一个差役不小心将水溅到张明山身上，此时的张明山，正受到王爷赏识。王爷见此状大怒，命人用皮鞭抽打小差役。

    这件事让张明山深深体会到“伴君如伴虎”之意，贝勒府并不是久留之地。在友人的帮助下，张明山从贝勒府逃亡到上海，藏在画家任伯年家中，数年后又辗转回到天津。

    徐悲鸿不仅对泥人张的技艺极尽赞美，还对张明山的为人表示敬佩。他曾经在《泥人张感言》中提到一段张明山戏李鸿章的故事：“李鸿章督直时，曾延泥人张塑其容。张至，李傲然不为礼。张因曲传其丑态，而复酷肖，李虽不喜，固无如之何。”徐悲鸿盛赞他的风骨。说这话时，距离张明山过世已28年。张明山的故事，在天津一直流传了下来。

（来源：东方早报）

（编辑：王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