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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最后一个祁太秧歌大师
作者:1645 创建时间:2009-02-02 12:11:17



去了,最后一个祁太秧歌大师

图为祁太秧歌大师“香蛮旦”


    岁末,荒郊,新坟,旧友,秧歌声声……

   “香蛮旦”,一个蜚声晋中平原的祁太秧歌艺人,以80岁高龄,刚刚安息于太谷乡下团场村外。

    2008年12月13日,以研究祁太秧歌著名的山西太原师范学院音乐系阎定文教授、任俊文讲师,正在晋中学院开设“祁太秧歌课程”的晋中音乐家协会主席、晋中学院音乐学院常士继教授,以及晋中学院音乐学院年轻教师常晓菲,学子弓宇杰、李国英等一群祁太秧歌研究者、爱好者,一字儿排开在“香蛮旦”的坟前,以檀香、纸钱、烈酒和秧歌,向这位痴心祁太秧歌表演与传承并做出巨大贡献的一代宗师,表达他们内心深处的崇敬。

    一曲诙谐而经典的《偷南瓜》、一曲悲凉而缠绵的《梁祝?十八相送》、一曲凄婉而伤感的《上包头》……这些秧歌艺术的爱好者和“香蛮旦”的家人,在坟头,放嗓高歌。深冬的风呼啸而过,把“香蛮旦”唱了一生的歌带到天堂……

    “这小鬼嗓子铜铃铃地,

    将来打了戏吧!”

    “香蛮旦”生于1929年9月28日,本名王效端。在他童年时代,正是晋中商人鼎力支持祁太秧歌的一个辉煌时期,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艺人和剧作,祁太秧歌在这一时期非常盛行。那时候在晋中农村,每年冬天都请老师父教唱秧歌,童年的王效端就暗暗记住了一些曲子,如《打冻漓》、《做小衫》。

    《打冻漓》唱道:

    小奴家今年十四岁,爹娘早早去世,奴的哥哥没主意,七八岁上把奴家就问在候城。

    《做小衫》唱道:

    家住在太谷东范村,居住在花儿巷有家门,俺的爹,走北京,家留下爷爷刨墙根,拆过厅,卖大洋三百元正。

    嗓子好,又热衷于演唱的王效端,上了小学,唱着这些古老年代里的流行歌曲,清脆悦耳。一次,他唱着《打冻漓》,被村长听到了,人家就指责他:“这学校难道成了戏园子了?不好好念书,不知道唱的是些啥?”

    但是也有村里人听了他的唱,议论道:“这小鬼嗓子铜铃铃地,将来打了戏吧!”

    王效端的父亲跑到东北谋生,给家里挣钱,其实只当了个小店员,没挣到大钱。但是赶上1937年七七事变,也没了父亲的消息,于是王效端不得已辍学,给别人扛长工挣粗粮来养活母亲。

    他们母子俩艰难的生活被舅母看在眼里,记挂在心上。不久,在北六门村的舅母就把王效端接了过去。在那里,王效端和表兄们一起劳动,舅母能给比别人家多的粮食。

    北六门村有个著名的秧歌艺人玉成旦,艺名“大要命”,上世纪初在太谷周边很有名。不过王效端来到这里的时候,“大要命”已经去世了,但是,和“大要命”同台演出过的前辈艺人都还在。这年夏天,16岁的王效端来到北六门村,遇到下雨的时候,没法下地干活,老的、年轻的秧歌爱好者,就在他舅母家敞棚底下把马锣一挂,唱起了秧歌。

    这样的次数多了,本来会唱一些段子的王效端心里痒痒,忍不住也加入了演唱秧歌的队伍,唱起了早先学会的《打冻漓》和《做小衫》。

    北六门村的艺人一听这孩子的嗓子亮,是个好苗子,但凡聚会就让他唱,他的胆子也逐渐地大了起来。到冬天正式学艺的时候,王效端就在这里踏上了从艺之路。

    在团场家中的母亲听说儿子学唱秧歌,非常着急,亲自跑了来,要阻止他。因为那时候在一般人的观念里,唱戏和唱秧歌都是不光彩的营生,正经人家的孩子是不学的。母亲怒气冲冲地说:“我们王家是不能出这样的戏子的!”但是王效端太热爱秧歌了,他管不了那么多。舅母和表兄也认为只要他自己愿意,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干的,支持了效端。母亲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学起了秧歌表演。

    于是,王效端成了“香蛮旦”。

    早晨,趴在井台上,对着深井喊;

    晚上,在场房内,腿板里夹着笤帚来回圪扭。

    “香蛮旦”开排演艺人生的第一个戏了!这在行话里叫“开蒙戏”。其实,这个“开蒙戏”他早会唱了,就是早年学下的《做小衫》。虽然台词不是问题,但心里还是紧张,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围着,几百双眼睛盯着一个16岁的上了女装的男孩。第一次,一定是怕的,一定是羞的。那一刻,他鼻尖上冒出了汗。

    “不要怕,你记住:‘唱甚指甚,装甚像甚"。”老师父在悄悄地叮咛,“你唱天就指天,唱地就指地。尽管发挥你的才能,身段要自然,不要僵化。”

    “香蛮旦”终于在他到北六门村的那个冬天,成了“香蛮旦”。

    1945年阴历二月初五,晓义村的庙会来请北六门村的秧歌。“香蛮旦”在晓义村有亲戚,不想到亲戚门上露脸,毕竟唱戏当时还是丢人的事情。但是班主刘铁蛮说:“叫你去你就去,感受一下现场气氛,不用你上台的。”

    没想到,一到了晓义,班主的主意就变了,“开炮戏”就要“香蛮旦”担纲出演。一个俊俏的女人给他描画好了脸,走到台口了,腿还在打颤。他硬着头皮上了台。没想到台下反响热烈,观众要他再来一个。刘铁蛮兴奋地问:“你还会啥?”“香蛮旦”说:“《割莜麦》。”
 家住太谷丰山坡上,小奴家的名儿叫翠兰花。

    唱一句,下面一阵叫好声。一个《割莜麦》,唱了个满堂红。

    那时候的秧歌剧团都是农村业余剧团。农忙时忙田地里的事情,农闲时聚起来唱一唱。但“香蛮旦”不一样,他只要有空就学、就练。他吃饭都惦记着秧歌,端着饭碗也往秧歌房跑。中午,别人都午休了,他一个人依旧在敞棚里扭捏,揣摩剧中人物的表情与动作。

    “唱秧歌主要是唱腔和足底下的功夫。”这是老前辈艺人的话,意思是说唱好了、走好了,秧歌就可以表演下去了。

    嗓子怎么练?早晨,趴在井台上,对着深井喊。

    足下功夫怎么练?晚上,在场房内,腿板里夹着笤帚来回圪扭。

    脸上的表情怎么练?拿面镜子,对着哭,对着笑……

    多年后,“香蛮旦”回忆说:“那时候就和疯子一样,好像带了邪气。想起来,很觉得好笑……”
“看了香蛮旦,三天不吃饭”

    晋中、吕梁、太原一带,10多个县城及周边农村都留下了“香蛮旦”的秧歌。《探监》、《洗衣计》、《回家》、《女起解》、《小赶会》、《大割青菜》、《借妻》、《割莜麦》等,都是“香蛮旦”的拿手好戏。

    《洗衣计》唱道:

    正和那臭鬼把气生,耳听得谯楼上起了头更。奴的名叫白秀英,家住在山西洪洞。那一年洪洞县遭上荒旱,跟上那坏臭鬼逃了难。逃在河南彰德府,草村铺上把身安。哥儿兄弟不能见面,二老爹娘不能团圆。亲戚朋友不能来往,姐儿妹子不能相见……想起家园之事就两泪不干……

    有自己身世的凄苦,有父亲在关外的流离,有日本人的占领和国民党军队的侵扰,“香蛮旦”在20世纪40年代末演唱这样的秧歌剧,心里的苦与现实的苦,剧中的苦与人生的苦,都能糅合一处来表达,演出便格外地生动了。

    不知道谁说的:“看了‘香蛮旦",三天不吃饭。”晋中农民普遍传开这句话,“香蛮旦”成了众多知名祁太秧歌艺人中的一个。

    正是因为在民间积攒的好名声,1959年,他被邀请到山西省歌舞团,准备随团演出。多年后,曾经向“香蛮旦”学习祁太秧歌艺术的著名歌唱家刘改鱼说,“香蛮旦”的表演保持了浓郁的民间色彩,和专业音乐工作者在一起,他觉得不习惯,合作遇到了障碍,最终“香蛮旦”没有跟随山西省歌舞团演出,但是他教了年轻的民歌手不少祁太秧歌。

    一个活泼泼的民间艺人,在专业乐队面前遭遇了尴尬,这个在上世纪就出现的问题,到了21世纪的今天尤其严重了。这不是民间艺术和艺人的错。

    1963年,山西大学音乐系选择民间艺人到学校教唱地方戏曲的时候,祁太秧歌艺人中,他们选择了“香蛮旦”。山西大学音乐系师生根据“香蛮旦”的演唱,记录了90多首秧歌曲调。1978年4月,山西大学艺术系油印出版的《祁太秧歌音乐资料汇集》中,主要收录的都是“香蛮旦”演唱的祁太秧歌。这本书的编订者阎定文到2008年的时候已经70岁了,他出生于祁太秧歌之乡,研究了一辈子祁太秧歌,最终评定副教授、教授职称都是靠研究祁太秧歌。他告诉记者:“是祁太秧歌成就了我!”

    晋中音乐家协会主席、晋中学院音乐学院常士继教授,太原师范学院音乐系任俊文讲师,怀着对民间艺术的热爱,2008年5月18日,自费奔赴太谷团场村,找到80岁的“香蛮旦”,为他录制了60首传统的祁太秧歌唱段。

    9月21日,常士继、任俊文,拉上阎定文,再次来到太谷团场采访、拍摄、录制。

    10月7日,他们第三次来到团场“香蛮旦”家不大的院子里。

    10月24日,他们第四次来到这里,继续为“香蛮旦”录制资料。

    这期间,任俊文自费将两张DVD一套的《著名太谷秧歌艺术家王效端采访录》,无偿提供给民间艺术爱好者,送出去近200套。

    正当他们计划继续采访“香蛮旦”的时候,获悉了“香蛮旦”已于2008年11月23日,农历十月廿六去世的消息。

    “看了香蛮旦,三天不吃饭”。如今看不见“香蛮旦”了,这些研究者很长时间不想吃饭。毕竟,“香蛮旦”是最后一个祁太秧歌艺术大师,他之后,解放前成名的祁太秧歌艺人就都走了。他们经历过的辉煌和屈辱,再无人知晓……

    还让人无限感慨的是,“香蛮旦”去后的寥落,鲜有报纸报道,没有人奔走传说。尤其是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呼声日高的今天,难道祁太秧歌就这样沉寂下去了吗?

    “看了‘香蛮旦",三天不吃饭”的时代,还会回来吗?

    未来,还会不会再有“香蛮旦”?

    (来源:文化传播网)

    (编辑:江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