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素普·玛玛依与另两位国家级玛纳斯奇近年相继去世,保护玛纳斯奇,加快对玛纳斯奇的研究,迫在眉睫!”我国知名突厥语专家、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胡振华在日前举办的“《玛纳斯》史诗歌手研究”研讨会上忧心忡忡地呼吁。
《玛纳斯》是柯尔克孜族古老的英雄史诗,它与藏族史诗《格萨尔》、蒙古族史诗《江格尔》并称我国少数民族“三大史诗”。目前我国境内记录的《玛纳斯》仅居素普·玛玛依一位歌手的唱本就长达8部,20多万行,比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还要长十几倍。20世纪60年代以来,从我国柯尔克孜族史诗歌手口中采录的各类文本共计百万行以上。
民间演唱《玛纳斯》的歌手在柯尔克孜语中被称为“玛纳斯奇”。《玛纳斯》就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玛纳斯奇口口传唱,方得以流传于世。长期以来,关于《玛纳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本方面。随着时代发展,许多优秀的玛纳斯奇逐渐年迈、相继离世,《玛纳斯》与其他口传史诗一样日益面临“人亡歌息”的危险。
玛纳斯奇不仅是《玛纳斯》说唱者
面对加强“玛纳斯奇”研究的紧迫形势,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北方民族文学研究室主任阿地里·居玛吐尔地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柯尔克孜族百科全书《玛纳斯》综合研究”,将《玛纳斯》史诗歌手研究纳入了课题研究范围。在该课题组主办的“《玛纳斯》史诗歌手研究”研讨会上,来自全国各地近30位专家学者,就相关问题进行了深入研讨。
一名玛纳斯奇不仅要掌握“创作和表演任何形式韵文作品的语言艺术技巧”,还需具备“即兴创作能力”、“高超的语言表达能力”以及“雄辩的智慧与竞技”等文学天资和才华。根据能力的不同,玛纳斯奇一般分为四个等级,最高等级被称为“大玛纳斯奇”。居素普·玛玛依就是一位大玛纳斯奇。
若要将20多万行的《玛纳斯》全部演唱完,至少需一个月。居素普·玛玛依在世时曾是世界上唯一能唱全整部《玛纳斯》的人,一些外国学者甚至将他与古希腊的荷马相并论。
《语言与翻译》杂志社编审马克来克·玉买尔拜认为,居素普·玛玛依掌握和传承《玛纳斯》的路径、传代及传播方式都具有独特性,这“两独特性”构成了居素普·玛玛依的《玛纳斯》歌手特征。
玛纳斯奇并不仅仅是《玛纳斯》的说唱者。他们被柯尔克孜人视为“最崇高的职业”,承担着丰富发展群体文化、净化群体灵魂、弘扬群体精神的重要使命。
“因为游牧生活随时面临着生死挑战,《玛纳斯》的出现既是目的又是手段。在礼仪活动中,要让每个人和群体都感到体面、愉快、有尊严,增强人们生存的活力,只有玛纳斯奇可以实现。”中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学者托合提汗·司马义表示。
从哲学视角来看,玛纳斯奇还是《玛纳斯》史诗哲学思想的承载者与传承者,是“不断走向更高认识境界的群体”。
“集体性”是玛纳斯奇的一大特征。“在玛纳斯奇那里,史诗的哲学思想从来不是一个提供人们理解的观念模式,它是玛纳斯奇心中一个‘集体的信条体系’,甚至可以说是‘集体的自传’。集体性特征也由此成为《玛纳斯》哲学思想如此非如彼的原因之一。”托合提汗·司马义说道。
多举措加强《玛纳斯》保护与传承
2006年,《玛纳斯》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2009年,《玛纳斯》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此后,政府、民间等各方力量采取多种措施,对《玛纳斯》进行了大力保护。
玛纳斯奇是《玛纳斯》保护与传承的关键环节。然而,随着柯尔克孜人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的巨大变化,村落变迁与身份重构不可避免地对玛纳斯奇造成一些消极影响。如何在口头传承的变异性与传统的稳定性之间寻找平衡,给《玛纳斯》保护与传承工作提出了挑战。
除居素普·玛玛依以外,新疆柯尔克孜族地区还有不少优秀的玛纳斯奇。在过去,玛纳斯奇光靠演唱《玛纳斯》无法保障自己的生活。人们只知玛纳斯奇会演唱《玛纳斯》,对他们的个人生活、演唱经历等其他情况一无所知。
基于多年文化保护工作的实践经验,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文联主席朱玛克·卡德尔在会上呼吁,我国需尽快建立健全玛纳斯奇文字档案,将玛纳斯奇的姓名、职业、出生、家庭情况、教育程度、学唱经历、师传谱系、出师年龄、演唱经历和特点、带徒情况、培训情况、获奖情况等都予以详细记录。要落实和加强对玛纳斯奇的生活补助费发放,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应积极为玛纳斯奇提供用武之地,创造更多交流机会,并形成激励机制。此外,还要鼓励玛纳斯奇带徒,加强对玛纳斯奇学徒的培训培养。为了保持活形态和多样化,应鼓励玛纳斯奇学唱各种《玛纳斯》异文,鼓励他们现场发挥。
“活态”史诗在文本化的过程中,难免会丢失掉其口头表演特征。对此,西安外国语大学教授梁真惠提出,影像文本能够实现对口头表演特征的视觉化翻译,影像文化志为更全面地呈现“活态”史诗的本质与样貌提供了实践方法。不少学者也表示,应充分利用各种先进的现代科技手段,加强对《玛纳斯》的保存记录和学习培训。
除了社会活体传承和博物馆式保护等模式外,黑龙江省富裕牧场垦区柯尔克孜民族村的“长廊式”物质载体方式,也给非遗保护和传承提供了新的启示。
《玛纳斯》学术价值远播海外
“《玛纳斯》不仅是一部珍贵的文学遗产,也是柯尔克孜族语言、历史、民俗、宗教、音乐等方面的一部百科全书,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胡振华说。
不仅在国内,《玛纳斯》的学术价值很早就引起了国外学者的重视。据介绍,国外最早关于《玛纳斯》故事的记载见于16世纪的波斯文书籍《史集》。19世纪中叶,一名沙俄军官和一位俄国突厥学家分别在各自的书中记录发表了《玛纳斯》。1911年,匈牙利学者用德文发表了《玛纳斯》片段。1937年,法国巴黎的一本杂志上刊登了《玛纳斯》第一部片段。此后,《玛纳斯》史诗不断得到世界多个国家相关专家的研究和翻译,逐渐成为一门显学。到1980年为止,国外《玛纳斯》或其片段已有俄、德、英、法、土耳其、日、哈萨克、乌兹别克、塔吉克、蒙古等多种文字译本。
记者了解到,目前在国外柯尔克孜族聚居地区也有一些优秀的玛纳斯奇。由于民族迁徙流动和文化的本土化演变,《玛纳斯》在不同地区呈现出不同变体。这一过程中,当地玛纳斯奇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郞樱指出,对一位玛纳斯奇进行常年追踪调查,在史诗歌手研究中具有示范性作用,对学科建设也有重要意义。
作为一门新兴学科,加强田野资料的收集整理,努力提升理论化水平,将成为“玛纳斯学”今后的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