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就是守旧,保护领域不存在创新。其实,有一种比‘山乡巨变’更震撼的东西,它叫‘亘古不变’。”
十年辛苦不寻常
2001年5月昆曲入围联合国“人类口述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当时国内对此还概念全无。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田青清楚地记得,昆曲入围“世遗”的消息在《光明日报》的一个角落发了一个豆腐块,同一天,日本“能乐”入围非遗的消息占据日本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显示了两国在认识上的巨大差距。在田青看来,全社会真正形成对非遗保护的共识是2003年古琴的入围。“那时起,各地开始有了运作非遗项目的意识,像‘纳西古乐’宣科这样的人的出现也证明了这一点。2006年第一届非遗保护成果展在国博开展,开展前我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邀请媒体来,但3天后联系我采访的记者就得排队了,我常常是接了电话后一听是黑龙江电视台的,就会跟人家说明天和吉林电视台的一起来吧,真正印证了‘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世界级非遗大国 没有问题不可能
田青常说,“保护昨天不是为了今天,而是为了明天”。2007年的10大年度热词中,“非遗”和“原生态”悉数入选。在田青看来,全社会对“非遗”保护的关注和保护生物多样性是人类进入21世纪后两个重要的反思。“对人与自然的反思引发了对生物多样性的关注,对人与历史的反思则引发了对非遗的关注”。
迄今为止,中国入围世界级“非遗”名录的项目达到了37项,遥遥领先于他国,文化部也已经公布了1219项国家级“非遗”项目,国家级传承人也达到了1986人。上个月,田青专程赴美介绍了非遗保护的“中国经验”,他用12个字来概括这10年,“起步晚、速度快、成果大、问题多”,这12字被很多地方做工作总结时引用,但最后三个字常常被删去。田青说:“经过多年的普查,全国的非遗项目大致在87万项,这么庞大的一个数字背后没有问题或者问题少都是不可想象的。”
保护就是要原汤原汁 保护领域不存在创新
“五四时期,鲁迅、胡适之等人入木三分地看到了传统文化的短处,那一时期对传统文化的冲击确实有些过头,但不是没有道理。”“非遗”保护工程刚刚实施时,有些人对“传统文化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保护”有看法,常常质问田青“难道糟粕也要保护?”对此田青并不正面回击,而是反问“谁来认定精华与糟粕?”多年来,他一直主张,“既然保护就要原汤原汁地保护,保护就是守旧,保护领域不存在创新。我曾经在日本看到卖窝刀的商店就是以保证今天的原材料以及工艺流程同几百年前一模一样为卖点,而且卖得很贵。而我们动不动就让人家看变化。其实,有一种比‘山乡巨变’更震撼的叫‘亘古不变’,而不变不正是商业的卖点吗!”不过田青的理论却并非“亘古不变”,他会随着不同社会形态进行微调。“非遗保护刚开始时,我们不强调发展,但如果有一天社会潮流变了,都是保守主义者了,我也会有新的观点和论调。”
最欣慰的是古琴 最痛心的是川剧
曾经有年轻学者对田青提出这样的疑问:“昆曲那么慢,是爷爷奶奶看的艺术,现在还有必要演吗?”他的回答是:“昆曲已经等了你600年,不在乎再多等你10年。”
事实是,在高校中寻求知音也是古老的“非遗”融入当下语境的捷径之一。如果让田青挑选一个近些年保护与传承做得相对到位的项目,他的选择是古琴。“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能找到的弹古琴的人也就不到100个,但现在大学生社团就有上百个,这说明古琴作为文人音乐的代表,至今仍在知识分子圈子内得到传承,年轻一代已经把古代‘士’文化的传统承接上了。”如果选择一个这些年最让人痛心疾首的项目,田青的回答是“川剧”。“作为一个地方戏中的大剧种,川剧的声腔特色,帮腔技巧等都值得大书特书,但现在留在台上的似乎只剩下一个‘变脸’。如果说川剧是一个完整的人,那么‘变脸’仅仅是她的一个指甲盖,指甲盖可以描红、可以做美甲,但用它代替整个人或者说放大到看不见人,那么人得病了怎么办?这涉及的是一个如何整体性保护的问题。”
“给地方官洗脑” 是“非遗”当务之急
虽然事务性工作以及教学任务繁重,但田青还会抽空到最偏僻的地方搜集资料,近些年他在各地的演讲不下100场,在他看来,这样做的最主要目的是“给地方官洗脑”。“各地对于非遗保护的力度是不均衡的,很多地方都存在以非遗保护为名,行旅游商业之实的问题”。至今田青的手机中还存着一张他在广西一个村头做非遗讲座的照片。有一次他打车去农展馆,司机问他是不是去看非遗展时,田青心中更有一份欣慰与感动。
今年已经66岁的他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做了从无到有的事,从有到精就留给别人去做吧。”在他看来,自己愿意把精力放在社会事业上,有些学者专注于著书立说都无可厚非,“知识分子的社会职能就是纠偏,这些年有人说我喜欢跟别人论战,但透过浮躁的泡沫看到暗流、不随波逐流不正是知识分子存在的意义吗?”
(来源:北京青年报)
(编辑:江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