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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印花布心织成 推陈出新技艺精
作者:1349 创建时间:2008-11-05 10:24:34

蓝印花布心织成 推陈出新技艺精

 

 

    小窗是木制的,窗帘用蓝印花布制成,古典的花卉图案。透过蓝白的花纹,炽热的阳光似乎变淡了,一种沉静的凉意氤氲在斗室里。

  这是个蓝印花布的世界。墙上挂的是蓝印花的壁挂,桌上铺的是蓝印花的台布,瓶里插的是蓝印花的布花,书柜里、沙发边、案几旁,蓝印花的图书、画册、布料随处可见。虽是深秋,天气依然闷热,随手操起一把团扇,扇面还是蓝印花布……轻摇团扇,清风徐徐,心,随着漫天的蓝白,静下来……

  这是南通蓝印花布博物馆,古老的蓝印花布制作工艺流程、明清以来蓝印花布藏品、老旧民间家具、时尚的蓝印花布服饰……在静静的濠河边,这座古典建筑里的珍藏让坐了一夜火车的我,忘了疲惫。

  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背着蓝印花布的包,穿着点缀蓝印花的T恤,“让您久等了,我的腰不太好,先去做了理疗。”这就是吴元新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蓝印花布代表性传承人,作为国内首家私人蓝印花布博物馆的创办者和管理者,他天天浸泡在馆里,谈话自然从蓝印花布开始……

  记忆

    在母亲的织布机声中入梦,又在母亲的织布机声中醒来。有时那声音打醒了我的梦,但离开了那声音又不习惯。

  吴元新是站着接受我的采访的,他的腰痛时重时轻,坐不久,就扶着腰站起来,跟我探讨他和蓝印花布的故事。

  “南通是纺织之乡,在农村,家家纺纱,户户织布,蓝草自己种,自家都会染布,小时候,蓝印花布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吴元新说。

  今年48岁的吴元新生在启东汇龙镇的一个农家,家里并不富裕,母亲农闲时总要纺纱织布。在他的记忆中,母亲很能干,白天务农,仅有的一点空闲,比如一早一晚或雨天,她都在纺纱织布。

  “纺纱的声音是吱呜吱呜的,织机的声音是咔嚓咔嚓,我做作业的时候,咔嚓咔嚓,母亲在织布,睡觉时,咔嚓咔嚓,母亲还在织。我困极了,就在织布声中睡了,有时那声音惊醒了我的梦!醒来的时候,母亲还在织!我们全家的衣服都是母亲织的。”

  小元新是农村户口,虽然家在县城,但没有布票,同学们都穿着“洋布”,只有元新一直穿着土布,小小的心灵有一些自卑,但时日久了,也对土布产生了一种“情结”。

  元新的父亲朴实手巧,“他没学过画,但特别心灵手巧,像个画家一样!小时候,别的小伙伴买风筝、买兔儿灯,我家的都是父亲扎的。他画鱼,两条线一勾一点,就活灵活现,我特别崇拜父亲!”

  儿时的记忆总是鲜活的。那时,南通百姓铺的、盖的、穿的、用的,小至孩子的围兜,大至结婚整套的铺盖,都是蓝印花布的。临睡前,小元新看着那被面上有趣的图案,听父亲讲蓝印花布的传说故事。讲到高兴处,父亲就把布上的纹样画下来,有时还手把手地教他两下。从那时起,小元新对蓝印花布有了朦胧的喜爱。

  最有趣的是织布上机前的准备。这时,元新家里特别热闹,“姨妈把纺好的纱团摇成绞纱,父亲把大铁锅当成染缸,姑妈烧火加温,父亲浆纱染色,专干重体力活,母亲和表姐穿棕、配色、上机。家里变成了热闹的染织作坊。我看得兴致勃勃,也学着大人拿这个抓那个,一不小心把染料弄得满脸都是。这时,长辈们都笑我变成了大花猫。”说到这里,吴元新笑得像孩子一样。

  这儿时记忆,也是最初的艺术熏陶。

  1977年,招工机会来了。摆在吴元新面前的有几个选择:电机厂和半导体厂、刻印章店和印染厂。那时,进半导体厂、电机厂让人羡慕,印染厂是集体企业。但也许就是儿时的记忆太美好了,吴元新选择了印染厂。

    追求

  父母等不到他,到静悄悄的厂里去找,看到元新还在画,夏天蚊子多,他把腿伸进了大编织袋里!

  进厂后,吴元新被分到染布车间,从最苦最累的染布洗布学起。“进厂时,老师傅都说,现在谁还穿土布的衣服?干这行怕是连媳妇都找不到。”但吴元新不怕,他确实能吃苦,虽然个子小,但手脚勤快,“手都染成了蓝蓝的”。

  蓝印花布看着简单,制作工艺却非常复杂。且不说纺纱织布,光是印染就有许多环节:一要“裱纸”,刻花所用的纸版,一般用3―5层皮纸、高丽纸糊制,用糨糊刷裱,晾干后刷一层熟桐油,待干后压平使用。二要“画样、替版”:用刷帚沾少许颜料粉把原样替下或重新设计新样稿。第三要“刻花版”:在油板纸上刻花,刻刀需竖直,力求上下层花形一致。第四要“上油”:把刻好的花版刷熟桐油,晾干,经过2―3次正反面刷油,最后晾干压平待用。

  接下来是“刮浆”,按1:0.7的比例调制黄豆粉加石灰粉,把花版放在浸好的土布上用刀刮浆,浆水从花版的镂空处漏下,在土布上形成突起的花纹。接着是“染色”:上浆的布放在水中浸泡,直至布浸湿到浆料发软后即可下缸染色。布下缸20分钟后取出氧化、透风30分钟,并不断转动布面使其氧化均匀。布出缸晒干后,要“吃”酸固色,接着是“刮灰”,上浆过的花纹成为白色,其他处染为蓝色,把灰刮掉,花纹就显示出来;经过“清洗、晾晒”,染色师傅用长竹竿将湿布挑上7米高的晾晒架上,晒干后用踹布石将布滚压平整。

  其中,最难的是刻花版,用刻刀在皮纸上,以点线的手法刻出繁复的图案,凤戏牡丹、狮子滚绣球、平升三级、百子图等,让吴元新为之痴迷。3年学徒,第一个月工资14.83元,尽管收入不高,工作很累,他一有空就去看老师傅怎么刻版。车间主任对他说:“我知道你想搞蓝印花布设计,等你过了各道染色工艺关后再说。”

  就这样,吴元新跟自己较上了劲。他白天学染布,晚上学画,经常忘了下班。父母等不到他,到静悄悄的厂里去找,看到元新还在画,夏天蚊子多,他把腿伸进了大编织袋里!靠着这股勤奋劲,吴元新终于开始设计蓝印花布,他们设计的产品得到海外客户的青睐,订单源源不断。

  1977年,日本客户久保麻纱到厂里订货,还带来了专业的摄影师。“她提出要看看中国的蓝印花布是否还原汁原味地传承?当时,我还穿上了最流行的蓝涤卡中山装”。吴元新一边回忆一边笑起来,“那些摄影师为了拍我们工作,滚在地上,我心里笑他们怎么那么傻?自己穿着好衣服,滚在地上拍蓝印花布?”

  离开工厂时,久保麻纱流着眼泪说:“我今天真正看到了中国古老的印染工艺在南通保持得这么完整,这是世界的遗产,中国的奇迹!我把工艺流程和主要工艺家的照片都拍了下来。回去后,我将把它制作成明信片,让日本人看看中国的蓝印花布。”

  后来,吴元新真的收到了来自异国的明信片,明信片的第一张就是他在刻版。吴元新说,“我心里有了变化,有一丝欣慰。我这才知道,普普通通的蓝印花布在国际上这么珍贵!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和蓝印花布真的缘定终身了!”

  事业

  我收藏的这些蓝印花布,每一块都很漂亮,每一块都有一个故事。在老百姓眼里,蓝分五彩,里面是个绚烂美丽的世界!

  在博物馆里,蓝印花布堆积如山,这些都是吴元新费尽功夫从乡下收来的。“这都是宝贝,每一块都很漂亮!每一块都有一个故事!”

  30年来,他一有时间就往乡下跑,到处收老旧蓝印花布,用新绸缎被面换老被面、包袱皮,有人笑他傻,他也不解释,“我就是想收藏更多的纹样,今天收到了喜鹊登梅,明天还想收狮子滚绣球,最难得的是人物纹样,到处去找!收回来了,就像宝贝似的,看呀看呀,看不够!”

  他指着一幅被面说,“这是我从启东市永阳公社一位老奶奶那里收来的,去那里来回一趟6个小时,不知跑了多少趟。被面上的图案有刘海戏金蟾、金蟾吐金钱,还有三子夺魁、状元及第。虽说是清朝的被面,但上面的灰浆都没刮掉,是老奶奶的陪嫁,藏了一辈子。我记得老奶奶身体不太好,但一说起被面上的图案,神采飞扬!尤其是里面有三子夺魁,老奶奶认为能保佑孙子考上大学,就是不肯出让!”吴元新告诉老奶奶自己是搞蓝印花布设计的,希望能留住这些美丽的纹样,多次去看老奶奶,老奶奶终于被打动了,出让了被面。

  收藏、整理、研究、设计,吴元新30年就干了一件事――――坚守、传承、创新蓝印花布。有人会觉得奇怪,天天看蓝印花布,不腻吗?在吴元新眼里,“蓝分五彩”,蓝印花布既素雅淳朴,又沉静安详,看一辈子都看不够。“对百姓来说,凤凰、牡丹,都是最绚丽缤纷的,里面所寄托的都是最美好的愿望,蓝印花布在他们心里是五彩的!你只要听他们讲,你就会感动。”

  为了提高设计水平,23岁时吴元新考取了无锡工艺技术学院的美术设计专业,成了班里的大龄学生。他广泛汲取多种艺术营养,一边读书,一边创新设计,他吸取了瓦当、铜雕、剪纸、漆器等多种民间艺术营养,创新设计的蓝印花布纹样受到海外客户的欢迎。

  此后,他留校从教、调回南通市旅游工艺品研究所、到中央工艺美院进修,其中惟一的线索就是蓝印花布。

  在北京,他感觉像“跳进了知识的海洋”,每周都要往美术馆跑。“美术馆的展览我都去看,不管是西洋的、还是中国的,不管是雕塑、还是建筑,看得懂的去看,看不懂的也去!看国外的一些画展开阔了我的眼界,看剪纸、古建则可以转化到蓝印花布的设计中!”

  那是像海绵吸水一样的学习,虽然大专班只有一年,但吴元新感觉受益匪浅。“最难忘的是老院长张仃的一课,叫"民间艺术的一点之美"!他讲老百姓过节时在馒头上用胭脂点个红点,体现了很大的审美作用!”

  这堂课,现在还让吴元新记得真真的。他设计的“年年有余”饰品,主体用蓝白,鱼鳍用红色点缀,既古朴又活泼,获得全国旅游纪念品设计大赛金奖,被国家博物馆收藏。“我有时想,就这一堂课就对我发生了这么大的影响,现在我带的学生,如果在将来的设计中能用到蓝印花布,我就知足了!”

  从工美学院毕业后,他再次选择了蓝印花布研究所。但很快一场磨难让他再次面对抉择……

  梦想

  只要是能推介蓝印花布,自费的展览我都愿去!有人算经济账,亏了就不参加。我不是,我就是想让大家都来保护蓝印花布,不求回报。

  1996年,南通旅游工艺品研究所被其他集团兼并,新集团不再生产蓝印花布!“蓝印花布,我搞了20年!多少次选择,我都没放弃过。现在不干了,我舍不得!”那一年,吴元新36岁,如果在新集团工作,每月收入还算优厚。但他不忍放弃!

  那些日子,吴元新有些痴了,成天絮叨着“你们不做,我做”。爱人宋晓鑫心疼他,“现在想想,那时他要是痴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哟?”

  父亲病重了,几次昏迷。吴元新记得父亲临终前,父子俩最后一次谈话,他告诉父亲想辞职搞蓝印花布。那是人们谈下岗色变的年代,但宽厚的父亲表示支持他的选择――――筹建南通蓝印花布艺术馆。“那时很无助,父亲很随意的一句话,就能记一辈子。父亲躺在病床上说,你出来也好,在企业里也好,我们尊重你的意见。家里的瓦房可以租出去一半,我们自己住小一点没关系。”

  “那一年一直很煎熬,到处碰壁,终于在纺织博物馆租了一间房子。租金、装修,要几万元!我的积蓄全拿出来,父母的养老金用手帕包了好几层送来了,亲戚也凑了一些,我从来没花过这么多钱,反正都投进去了!”吴元新真的是破釜沉舟了。

  那是一段苦涩的日子,但蓝印花布给吴元新带来一些甜意。为了生计,他白天设计、晚上制作蓝印花饰品,一周要跑两次上海送货。那时从南通到上海要坐船,一去就是6个多小时,为了省钱,吴元新都是坐晚上10点的四等票。“睡一夜,到达上海码头才4点,在船上可以呆到6点,办完事,当天晚上可以再坐船回来。去码头时,大包小包,自行车后座上堆得高高的,10岁的女儿坐在布堆上,说是"骑骆驼"。”爱人把他送到码头,上船那段长长的路都是吴元新一点一点挪过去。船到上海,吴元新再一点一点挪下船。谁也想不到,这个像民工一样的男子,是从事蓝印花布设计的艺术家。“也曾碰到过地痞,挣的钱都被抢了。但一直坚持着,我只觉得,能做蓝印花布就很欣慰!”

  1997年5月28日,蓝印花布艺术馆正式开张,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蓝印花布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不少地方还请他去外地展示原汁原味的印染艺术。吴元新说:“只要是能推介蓝印花布,自费的展览我都愿去!有人算经济账,亏了就不参加。我不是,我就是想让大家都来保护蓝印花布,不求回报,只管耕耘!”

  南通的蓝印花布出名了,吴元新带着他的蓝色梦想到北京、到南京,甚至在美国和法国,让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了古老的民间艺术。他迎来了艺术的最高荣誉:

  2006年被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在传统印染行业中第一位国家级大师。

    被中国文联、中国民协授予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

  “中国南通蓝印花布博物馆”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命名为“中国蓝印花布传承基地”。

  申报“南通蓝印花布印染技艺”被文化部批准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创新蓝印花布作品连续三届荣获中国民间文艺最高奖“山花奖”……

  荣誉纷至沓来,吴元新感觉压力特别大。他诚恳地说:“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能把蓝印花布传承好?在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过程中,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怎么不在我们这代人手里消失?2004年5月,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来馆内参观,说我几乎每分钟都在讲蓝印花布,怕一不讲就没了!也许就是这样吧。”

  我问他,搞了30年设计,纹样超过明清时期了吗?“没有没有!明清时期,蓝印花布进入鼎盛时期,太多的纹样、太多的艺术,现在我们已经丢失了不少纹样。明清时期那些民间艺人创造了最美的蓝印花布!”

  他几次对我提到了“责任”,“我们有责任把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民间艺术流传下去,否则我们的子孙不知道,他们的祖辈穿的什么、盖的什么,怎么样生活的!随着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变,一些民间艺术消失了,太可惜了!”

  民间艺术是最“土”的,也是最“洋”的,如今,蓝印花布用在很多服饰设计中,再一次受到现代人的钟爱。

  几天的采访,经常被各种事情打断,各地的团队来参观,都想请他介绍。他一一答应着,不厌其烦地解说:“南通是纺织之乡,明代蓝印花布的印染技艺传入南通,"衣被天下"。蓝印花布广泛在民间使用,被面、衣服、包袱皮、头巾、肚兜、帐帘、蚊帐等等都用蓝印花布。”一说起蓝印花布,他的眼睛在发亮,“你们看,这个被面上的图案有吉庆有余、凤戏牡丹,周边是如意、铜钱、方胜、宝瓶、笙,是民间八宝,暗含着万事如意、恭喜发财和早生贵子。在小小的蓝印花布里,这么多美好的愿望都融入其中,千百年来,就这样流传下来,我们的责任就是把它们保护好,传承好!”每次讲到这里,总有参观者鼓掌,吴元新笑了,那一刻,他腰挺得很直,没有一点病痛。

  回到北京,我再一次翻开《中国蓝印花布纹样大全》,深深被蓝印花布的韵味打动,每一个线条、每一朵花朵、每一个人物,无不古朴简单,蕴含着百姓对美的追求。“民间有大美”,吴元新这30年所做的,恰恰是抢救这些逐渐淡出我们视野的本真的东西。民间文化是历史的“活化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所传承的不仅是智慧、技艺和审美,更重要的是一代代先人们的生命情感,抢救那些濒临消失的文化遗产,就是留住我们民族的文脉。

  请让我录下冯骥才先生在《活着的遗产》的一段文字作为这次采访的结束―――

  “有史以来,中华大地的民间文化就是凭仗着千千万万、无以数计的传承人的传衍。它们像无数雨丝般的线索,闪闪烁烁,延绵不断。如果其中一条线索断了,一种文化随即消失;如果它们大批地中断,就会大片地消亡。

  “我们能给后人留下多少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在于我们能保护住多少杰出的传承人。这是巨大又细致的工作,是不能绕过又十分艰难的工作,并且是必须亲临田野第一线的艰苦工作。但这是我们必须承担的工作。”

(来源:中国经济网)

(编辑:王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