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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经济手段保护蒙古长调
作者:1621 创建时间:2009-01-15 13:06:00

用经济手段保护蒙古长调


    在呼和浩特的饭店里,点一个一般的草原歌曲是15元,点一首长调是50元,扎格达苏荣说:“这就是差距。”他要用钱教育年轻人。

    指挥家、法国秀荷市音乐学院院长阿兰·莎松教授站在恢弘的巴黎大教堂的祭台前,指挥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合唱团演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阿兰教授最陶醉这首歌曲,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在世界经济危机的同时,还发生着道德危机,人如果割裂与根源的联系,会变得非常轻浮。蒙古人的精髓中,有着非常民族性的向着原始人性回归的冲动。在蒙古音乐中,可以听到风的声音,马的心脏跳动,自然和人最美的基本声音,这种发自内心的沉静的声音给现今的世界带来希望的感觉,欧洲需要这样的声音。”阿兰教授应邀到内蒙古为这个合唱团做指导培训,合唱团在2007法国图尔举办的第三十六届国际合唱节上获得两项银奖和惟一的传统音乐大奖。

    也正是在2007的国际合唱节上,66岁的法国演出商杰哈·谢杜看到了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的合唱表演,当即签约到法国做巡演。“这无法解释,完全靠感觉,这团体很专业,蒙古民歌很有歌唱性。”杰哈·谢杜说。

    “我经营了40年,做过6000场演出,这是我第一次邀请中国演出团体。合唱是我热爱的事业,现在的人都是为挣钱而工作,但我无法选择命运,我不能停下来。”谢杜说。

    谢杜炫耀的一件事是,很多主教是他的朋友,他到过法国各地的3000到4000座教堂,他对这一切都轻车熟路,“我很幸福的是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很多人认识我,法国小市镇没有音乐厅,惟一的文化中心是教堂,所以巡回演出的地方基本都在教堂。”他说,他得意于这一举动,“让蒙古人到教堂来唱歌。”他对中国驻法国大使馆文化参赞蒲通的一句话略表抱怨,“我说‘中国蒙古",他说我忘了在前面加一个‘内"字。我说在这件事上我比文化参赞做得多,在法国没有人会做这件事,在这之前也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合唱团。”

 


扎格达苏荣有“西部歌王”之称(何雄飞 摄)

 

    呼麦被禁而失传

    在法国各地的演出中,引起惊奇与掌声最多的是特邀的阿拉善盟歌舞团的金山的呼麦表演。呼麦的表演是用喉咙发出一个根音伴奏的同时,用舌头吹奏哨音旋律。它在国内失传了,但在外蒙古和俄罗斯的蒙古族地区很普遍。呼麦也被列入“非遗”名录。

    金山曾在珠海一家歌厅当了10年电贝司手,后来他失业了,回到老家阿拉善盟。他曾对今后的出路感到很迷茫。这时他从电视上看到一种叫呼麦的失传了的技艺,他到外蒙古学习了两次,外蒙古文化大学有四年制的本科班和研究生班专业研究教授呼麦。和金山同时学习的有好几百人,学出来的有十几个人,达到演出水准的人更少。他从学习民族传统音乐中找到了新的生活的支点。金山说,呼麦的根音像喇嘛念经时带动诵经的低吟,有宗教色彩,过去国内一直不让唱,外蒙古也曾不让唱。呼麦最终在发源地阿勒泰失传了。呼麦与生活的环境生态有关系,它模仿山涧瀑布、牛羊叫声、风声和水流声等大自然的声音。外蒙古承传的人多,所以保留下来了。演唱者用舌头控制发出的声音类似口哨声,加上口腔和嘴唇的变化,可以发出三到四个声部。“学不好会破坏声带,演唱者不能喝酒和抽烟。”金山说。

    他的二哥是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的作曲家色·恩克巴雅尔,他把呼麦和蒙古族传统民歌还有合唱、现代电声音乐结合起来,受到了年轻人的喜欢,比如这次合唱团演出的《八骏赞》、《成吉思汗颂》就是他的作品,它们都运用了呼麦的音乐元素。

    金山还听说了新疆阿勒泰地区喀纳斯湖畔图瓦老人叶尔德西会吹奏一种只能用当地特殊的植物树枝做成的神奇的乐器,叫冒顿潮尔,又名楚吾尔。他从网上认识一个导游,只身去了新疆,当时大雪封山,他骑马进山,在老人家住了三四天,学到了吹奏技术。叶尔德西老人去世后,二儿子孟克依是惟一的传人。“冒顿潮尔最关键的是表现自然声音的气息的颤音,气息最长达40秒,我比他儿子掌握得强。”金山说。金山还专门到新疆学习了蒙古族的一种弹拨乐器陶布秀尔,这种两根弦的乐器,是由土尔扈特蒙古人传承下来的。

    “传统音乐很伟大。”金山在穿行于法国南部原野的大巴车上说。

 


阿拉坦其其格在电影《长调》中演绎自己的艺术人生(何雄飞 摄)

 

    列入“非遗”未必好

    在法国每次巡演的第一场,总是手捧哈达、穿戴金碧辉煌的扎格达苏荣的长调在混响效果极好的教堂里悠长地响起。

    2004年中央电视台西部民歌大赛,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的蒙古族长调歌唱家扎格达苏荣一个人拿了两个金奖:独唱《小黄马》和组合《圣主成吉思汗》,并且获得长调最佳歌手奖。当时许诺最佳歌手奖一辆10万元的车,后来领到的是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台数码摄像机。

    扎格达苏荣10岁开始学长调,老师是当地一个叫张巴的牧区喇嘛。张巴老人是个大个子,骑马放羊的时候,就一个人唱起来。有时风大,张巴老人就让扎格达苏荣跟他骑一匹马,他的皮袍子挡住风,就一首接一首地唱起长调来。扎格达苏荣跟他学会了《花斑马》。他跟养母则学会了《黑骏马》。他的养母是个歌手,擅长蒙古长调,过节、来客人、婚礼上,她都唱歌,嗓子亮亮的。

    在“文革”时老民歌不准唱了,只能用长调的曲调,唱革命样板戏的词。后来扎格达苏荣拿着一个日本产的砖头录音机,收集了一百多首长调,都是书上没有记的。“光出书不行,得唱下去,世世代代地唱下去,必须一个一个地口传,一个一个音符地讲。从2002年开始我靠着以前记录的民间音乐,开始录制蒙古族传统长调民歌,现在已经录制了八十多首歌了,2009中国唱片公司出版了一张我的长调民歌专辑。”

    扎格达苏荣还在内蒙古德德玛艺术学校兼职教授长调,他也自己开班教学,20堂课就能教出一个孩子,只需要2000元。“但现在很多孩子觉得学长调挣不了钱,”扎格达苏荣说,“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学好了会有回报的。”扎格达苏荣举例说,在呼和浩特的饭店里,点一个一般的草原歌曲是15元,点一首长调是50元,“这就是差距,我用钱来教育年轻人学习长调有前途”。

    2005年,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女长调歌唱家阿拉坦其其格在内蒙古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开设了全国第一个蒙古族长调硕士研究生教学点。

    阿拉坦其其格现在不但每周六周日在呼和浩特市的少年宫义务教长调,还在她的家乡阿拉善盟右旗开办了长调培训中心,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一年级有30个孩子参加,她从当地请了两位牧民歌手教唱民歌,工资由她自己来发。她想把她的童年还给现在这些孩子,她童年的时候听了很多原生态的民歌,现在牧区的民歌手越来越少了。

    长调作为口传的艺术被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个好事情。”阿拉坦其其格说,“因为牧民的游牧生活方式消失了,所以游牧文化也就岌岌可危了。只有这种环境、这种文化才有这种音乐,环境不存在了,只有通过课堂来传承。我不能活100岁,只有传承下去,事业后继有人,我的人生才有价值。”

    再也不见台上台下哭成一片了

    与老一代艺术家将生命完全寄托到歌声中不同,年轻一代合唱团员则对待世界和艺术显得更轻松和没有那么重的负担。刚从大学毕业的合唱团员耳朵里总是塞着MP4,听英文歌曲。他们随手带着英语词典,一路上交流着学习英语的经验。有一次几个年轻人互相询问一个蒙语单词,但谁也说不清确切的含义。

    尽管女高声部长红梅认为合唱能带来享受和尊严,是在过一种“精神贵族”的生活,男低声部长斯琴巴特尔也说虽然工薪不高,他还是很享受合唱中团结友爱和谐的氛围。但在德国慕尼黑音乐大学自费留学回来的合唱团员纳日勒图看来,草原生活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最初参加合唱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合唱团到北京音乐厅演出时台上台下哭成一片,演员也哭,观众也在哭,特别是那些曾在内蒙古草原插队的知青观众更是哭得厉害。现代社会诱惑太多了,演员们很难像我们的祖辈那样单纯地唱歌,越唱越疲劳。呼和浩特市的房价从一平方米1500元涨到3000元,工资没有涨,老一代人退役了,年轻人没有草原生活的体验,唱歌的环境变化了,人的感情也大不同前了。”

    这次来法国巡演的马头琴、呼麦和长调都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二十多岁的青年马头琴演奏家韩牧人曾师承“马头琴大师”达日玛,但他现在对玩两根弦的马头琴有点不满足,“我想学钢琴。”他说。内蒙古马头琴和外蒙古的形制有所不同,内蒙古的马头琴小巧,而外蒙古的大些,艺术风格也有区别,外蒙古的马头琴的曲风更加浑厚低沉,而内蒙古的欢快高亢。“外蒙古的艺术传统保持得更好些,”韩牧人说。

    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2002年在韩国釜山国际合唱节获得混声合唱、有伴奏民谣和无伴奏民谣三项冠军,指挥乌仁珊娜获得惟一的最佳指挥奖。

    合唱团团长那木尽管处处留心收集表现不同国家风格的合唱歌曲总谱,但他觉得这种高雅的艺术不能一味地迎合商机,他保持着对艺术的纯粹性和民族性的警觉。

    在内蒙古广播电视艺术团团长黄斯钦看来,蒙古族的音乐先天地具有世界性的音乐元素,“我们将蒙古族歌曲与西方合唱艺术结合,是一个创新。”

    去年11月初回到内蒙古的黄斯钦说,10月底他们参加了在法国诺曼底省圣路易市举办的国际合唱节,世界各地的一百多位演出商出席。“西班牙、加拿大、俄罗斯等国的演出公司与我们签订了演出意向。我们一踏上国际巡演这条路,就不想再回头。”

(来源:南方周末/作者:朱又可)

(编辑:王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