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作为与传承同等重要的保护措施,近年来成为了传媒、教育、公益、电子商务等各个领域广泛参与的社会事项。其中,作为向公众阐释文化遗产、实现信息与知识传播的重要方式——展示场所的兴建成为了非遗保护乃至传统文化振兴的一个热点。但是,“传统博物馆”模式与文化遗产保护理念间的分歧由来已久,“远离真实”“固化遗产”等论点不绝于耳,特别是对于以维系生命力为保护目的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无形性、动态性、时空性等特征,决定了可视化媒介、体验性展项以及“虚拟+现实”的场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中将被大量应用。
1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化展示的优势
1.1遵循非遗活态保护规律
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有别于物质文化遗产,其相关的制成品、原料、工具、场所、道具、服饰、文本等物质存在,并不是非遗保护的核心,也不是展示的核心,其传承人的表演、制作的过程,才是非遗项目的主体,是展示与传播的核心内容。因而,数字化展示方式旨在利用现代数字视听与交互传播方式展示传承人的传习状态,且无需打破传承人正常生产生活,将非遗的表现形态与内在魅力传达给参观者。
1.2体现现代展陈设计趋势
对于当代各门类博物馆乃至整个展览业而言,数字科技手段等无形展陈运用的广度与深度都在不断拓展之中。可以说,由20世纪末期作为展陈设计的一种辅助表现形式,逐步升级为吸引大众眼球的主要表现形式。数字技术等运用的频度不断提高,展区设计中交互区域面积不断增加,使得无形展陈设计风格也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博物馆的整体艺术设计风格。甚至可以说,数字化展示是展陈环境与氛围营造的能手。对于非遗实体展示空间而言,在墙壁介绍文本基础上,可以利用讲解声、背景声效、背景音乐、影像等媒体文件类阐释语言共同构筑故事情节、引导情绪升发。
1.3适应当代信息传播特征
网络信息获取的便捷性,决定了参观者对于展览传播信息的内容与形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有把符合现代传播理念与受众需求的展示形式相结合,才能使非遗博物馆类展示机构受到公众的欢迎。国外,现代技术促进非遗类信息共享的实例可以追溯到20世纪的民族、民俗博物馆。例如,荷兰国立民族博物馆就主办了一个基于计算机网络的“亚欧博物馆”(ASEMUS)平台,以促进收藏信息共享。另外,借助“全球体验”,该馆与欧洲的文化少数群体建立了联系,并且把展览与艺术、文学、喜剧和音乐活动融为一体[1]。又如,国立美国印第安人博物馆,在很早之前已经试图实现实物展品与虚拟数字化信息之间的平衡[1]。
1.4实现保存文化记忆功能
现代数字科技手段强大的辅助实现功能,使得数字资源具有了很高的记录、呈现与创造能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实现将非遗项目的“无形”向“有形”的转变,将非遗项目以可视、可听的非遗数字资源的形式进行固化的功能。为数字化展示而挖掘生成的数字资源,已然成为了博物馆一类重要的展品资源。借助多媒体数字化手段记录和展示活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人类未来保存珍贵的文化记忆,历史价值和人文价值提供了不可估量技术保障。
2不同门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展示方式
不同门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形态差别较大,数字化展示的方式也存在很大的差异性。传统表演艺术类主要围绕视听体验进行设计,如曲艺中的方言就是一个可以做数字化衍生展示的亮点;对于传统工艺技艺类而言,交互体验是设计的亮点,如手艺的多媒体虚拟教程与实物制作的体验;传统节庆仪式类的数字化展示设计,则旨在营造情境模拟的最佳效果,如民间元宵社火、节庆庙会盛况的多媒体数字化展示,其中场景营造与氛围营造的到位与吻合是一个关键点。
2.1工艺技艺类
传统工艺技艺类非遗项目需要将繁复、精妙的“手艺之美”传达出来,因而,只求制成品的有形展陈显然是不够的。目前主要有3种解决方式:第一种方式是让手艺持有人配合参观需求常驻展馆表演,这种做法有可能会妨碍正常生计与传承秩序;第二种方式是将传习所、传承人工作室直接设在展示空间内,但参观者并非时时都能看到手艺展演的“高潮”部分,通常看到的只是普通工作场景而已,违背展示传播的初衷;第三种方式是借助数字多媒体等手段,将凝练的、精彩的过程演示通过媒介投放在展览中,在影像之外还可升华为交互体验。
体验是加深理解的良好手段,因而,交互体验是工艺技艺类项目展陈设计的重要环节,手艺的可视化虚拟教程可与实物真实操作体验相互配合。目前,许多博物馆都开辟了手工制作空间,但在可视化的体验引导设计方面还有待加强。
2.2表演艺术类(包括口头文学)
传统表演艺术类主要围绕视听手段来呈现,但并不止于视听。有时候,空间设计无法完全满足不同表演类型对舞台场景与表演氛围的要求,比如一些以走街形式结合传统节庆进行的群体性表演,无法以固定的舞台、戏台设计空间来承载,就需要更立体化、多维度、跨时空的虚拟展示手段来呈现。
图1:在“摆手舞”体验展项中使用体感识别技术
另一方面,“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特别是地方传统表演艺术,需要兼顾本地参观者与观光客来诠释这些项目,为参观者提供多元化、多层次的展示信息。由于展示空间有限,除实物外的各种介质的衍生信息需要通过数字交互设备等手段来完成。比如曲艺中的方言,就是一个可以做无形衍生展示的亮点。
举例来说,苏州评弹主要面向江苏南部、上海及浙江中北部地区的“老听客”,基本覆盖吴方言区域,对于旅游者,吴方言体验是了解评弹的重要切入点。苏州评弹的内容多为地方特质浓郁的传说故事,又包涵了许多“外乡人”从字面上无法理解的地方俚语、“内涵段子”等。对于本地参观者,唱腔唱调、经典片段的交互视听体验可能会很有“市场”;而对于旅游者,加入综合感官元素、立体虚拟影像后的书场场景再现,会帮助他们在短时间内建立对这一陌生的表演形态的形象化印象。
2.3节日仪式类
传统节日仪式类,较之表演类项目,时间与空间“场”的概念更为明显,展陈设计的一个重点是营造情境模拟的最佳效果。例如:民间元宵社火、节庆庙会盛况的多媒体数字化展示,其中,场景营造与氛围营造的到位与吻合是一个关键点。
图2:在元宵社火展示中使用幻影成像技术
基于时间轴线的进程与基于地理空间的路线本身就是节日仪式文化事项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中国民族民间文化重要品种空间信息整编项目》对江西省南丰县石邮村的跳傩习俗进行GPS追踪勘测,通过科技手段第一次保留了这项民俗活动的行进信息。如果对该系统进行二次开发,既可为参观者提供历时性、空间性、可视化、全息化的习俗展示,又可直接用于实地导览,为游客实时提供所处位置的非物质文化景观信息,让他们感受到如影随形的“文化导游”提供的贴身服务。
3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内容与新兴数字化技术的结合
3.1非遗与VR
在内容层面,我们可以试着探讨VR(虚拟现实技术)与非遗展示之间如何结合这一现实问题。
非遗里面有丰富的民间生产生活,是体验传统生活的载体;有梦幻的神话故事形象,是体验中国式科幻的载体;有精妙的传统科技智慧,是体验思维探索的载体。因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艺术形态与思维特点决定了它在VR内容领域的潜力。那么,如果就此搭建一个非遗VR体验空间,观者就可以走入非遗中间,就如同于当代先进的科技馆、电影博物馆一样,在吸引大众、吸引青少年方面表现得就会十分出色。
此外,面向青少年,交互体验的重要方式就是网络游戏。单霁翔在《从馆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一书中,引述了一个英国遗产基金会以开发网络游戏来吸引青少年关注并走入博物馆的案例:据英国文化部统计,2007年,只有35%的青少年参观过一个博物馆。英国遗产基金会推出“让电脑游戏吸引青少年走入博物馆”活动,旨在关注十几岁的青少年。所设计的电脑游戏以青少年为目标,借助一个经典的神话,使用3D效果,使人感觉真实地参观当地文化遗产,在网络上取得了良好的反响,点击率达到上百万次[2]。因而,如果在非遗实体展示空间中引入VR技术,较之纯粹的虚拟旁观,加入游艺性情节设计和交互环节往往会收效更佳。
3.2非遗与AR
AR(增强现实技术)与VR是不同的概念,VR是指创建完整的、身临其境的3D环境,而AR是指使用各种硬件技术来创建一个基于真实世界的、带注解的或者“增强的”复合场景[3]。
假设虚拟现实技术无限发展完善,那么就展示功能而言,其对实体空间的需求就会降到一个相当低的程度,加之自然用户界面(NUI)等感官体验技术的辅助,博物馆实体展示空间的存在价值将不断被虚拟展示所取代。而在上述技术迭代过程中,增强现实技术或可扮演博物馆或其他实体展示空间“吸引物”的角色,基于这个技术,博物馆实体构景与强大的虚拟内容开发,将维系实体展示空间作为信息与知识传播媒介未被取代的存在价值。
AR在非遗实体展示空间中可应用的方式很多,在基于现实而又超越时空限制阐释遗产方面具有极大的潜力。例如,让博物馆中常见的实体场景“活起来”,参观者可在实景中与虚拟舞者们一同翩翩起舞;也可让场景中曾经发生的故事情景再现,让遗产项目相关的历史背景变得鲜活而生动。
3.3非遗与NUI
NUI(自然用户界面)改变了内容的呈现方式及参观者与展示内容之间的互动方式,提供了体验式接触、空间探索、动作模拟等虚拟实现的可能性。
就非遗展示而言,NUI使得手工制作视频观看和简单信息交互有了提升的空间,虚拟手工制作体验将使不适于在展示机构中体验的内容得以实现。例如,卢浮宫《安地诺面纱》展览中使用微软Kinect使得参观者接触数字形式的古希腊挂毯[3]。
利用NUI可以进行微观世界的探索。例如,核雕内部空间的虚拟微距动态探索,被雕刻的细节所彻底折服。
运动控制类交互界面则可用于体验舞蹈等肢体动作形式。例如,《国家地理》杂志“天堂鸟”展览中的“舞蹈,舞蹈的演化”游戏,可控制一只虚拟的3D鸟进行真正的求偶舞蹈仪式。
这一领域较为简单的应用案例还包括:互动桌面提供节日仪式的大场景及兴趣点探索;体感识别提供参观者学习肢体动作类非遗项目的体验,而高速相机可捕捉观众模拟体验时的动作;还有目前较为多见的虚拟服饰的穿戴体验,即时拍摄的照片可直接打印或发送至参观者邮箱等。
4案例部分
4.1“马街书会”数字影像展示设计
“马街书会”起源于元代延祐年间,至今已有700余年历史。每到正月十三,远近的曲艺人负鼓携琴来到河南省宝丰县马街村,以天作幕,以地为台,以曲会友,亮书卖书。京韵大鼓、山东琴书、三弦书等40多种曲艺曲种和上千部传统及现代曲目在这里集中展现。千座书棚,吹拉弹唱,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马街书会的宏大场面成为了中国曲艺文化史上的一大奇观。
如何在实体空间中展示马街书会?马街书会现场是北方冬季的麦田和村镇,范围很大,书棚自由凌乱,人们随意行走驻足,摄影、摄像所得素材存在着画面缺乏重点、同期声嘈杂等问题,如果直接展示,不仅无法让参观者直观理解这一传统曲艺文化空间的规模、特点与价值,而且无法让参观者感受到书会在特定文化背景之下的独特艺术魅力。
这就引出了以展示为媒介的信息传播过程中,技术参与信息加工的必要性问题。比如,利用数字虚拟影像制作技术,就可以实现内容的提炼与内涵的凸显。可设计为俯视角航拍的虚拟效果,虚拟视点由远及近,由广袤的中原板块,拉近到宝丰县、马街村,再到麦田之中,虚拟视点穿过密密麻麻的书会人群,带领参观者聚焦一个个说书人、听书人的特写画面。宏大叙事与微小叙事相结合,将传统曲艺的精气神通过说书人投入甚至夸张的表情、听书人专注甚至痴迷的表情传递出来。甚至还可以加入田野调查片段对话,例如“听书人口中的说书人”等。
在多媒体展示基础上,还可利用三维动画技术,将人物面部特征和动作抽象后动画化,制成更为特征鲜明而抓人眼球的展示素材短片;也可利用全息投影、3D投影、VR虚拟现实等技术,为用户带来沉浸式的马街书会互动体验空间。
4.2“哈尼卡乐园”交互式展示模型
清华大学信息艺术设计系研究生娜文,在张烈、史元春老师指导下制作的毕业设计《哈尼卡乐园(Hanika Paradise)》,是一个面向民俗博物馆实物模型交互式展示的探索方案。它结合了达斡尔族传说故事和哈尼卡纸偶艺术,为体验者呈现出具有奇幻色彩的纸艺空间。该空间也是可以交互的实物用户界面,体验者可以像玩纸偶游戏一样将人偶移动到空间中的特定场景进行角色扮演,并根据系统反馈的提示信息找到隐藏的道具开关完成更多互动来体味达斡尔族的传说故事和民俗风情[4]。
以奇幻的视觉和交互体验,传播口头传统中的典型意象和手工技艺中的代表性手法,形成现代科技辅助下的新型传统文化展示空间。最终目的是吸引参观者进入场景情境,在互动游戏体验中,达到知识传播等目的。
5结束语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实体展示空间中增加数字资源内容和相关展示媒介,更多的是在资源与媒介、内容与技术之间搭设一座桥梁,优化重组信息与知识,促进更大范围人们对无形文化资源的尊重,通过更为适当的语言与方式来阐释这类遗产。类似于科学普及,是一种普及传统的行为。
参考文献
[1] 爱德华·P,亚历山大 玛丽·亚历山大.博物馆变迁:博物馆历史与功能读本[M]. 陈双双,译. 北京:译林出版社,2014.
[2] 单霁翔. 从馆舍天地走向大千世界[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1:422.
[3] MULLEN T.. 增强现实:必知必会的工具与方法[M].徐学磊,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3:1.
[4] 娜文. 民俗博物馆实物模型互动展示系统Hanika Paradise[D]. 北京:清华大学, 2015:1.
作者:
杨红,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副教授
张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交互媒体艺术设计研究所所长
本文部分内容已刊登于《遗产与保护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