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兴手工生产 践行生态文明

    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在以工业化为文明构建的现代化发展过程中，通过注重经济快速增长的传统发展模式，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却同时付出了生态破坏的沉重代价。如今，面对全球性生态危机的严酷现实，国际社会开始觉醒和反思，积极探寻超越传统发展模式的可持续发展新途径。

    针对建设生态文明的目标，在可持续发展主题下关注“生产方式”，摒弃科技万能论，重视和开发有利于维护“自然—人—社会”生态关系和人类文明全面利益诉求的手工生产力，是切实可行的途径。

    比照着工业生产技术形式，手工生产的生态性，粲然彰显。

    手工生产区别于工业制造的本质特征是工具在手、工力在身，生产力诸要素统一于劳动者的生命本体和生命活动。生命本体的全然介入，使工具和动力人格化，手工劳作因此依存并取决于劳动者的生命活动，生产时空因此与人的生活时空交融无间。这种没有间隙的统一，使人在劳动过程中始终和自然保持“物我不二”的生态关系，而劳作活动也必然因地制宜地切合一方水土、顺应四时节气，不像工业制造那样可以脱离自然、肆无忌惮地掠夺自然。

    手工不只是膂力还是心力。手的每个动作都体现人的内心世界，人文因素从脑到手、由内而外地介入交流，人的生命信息、生活个性和社会文化经验由此深入制品，使之成为蕴涵丰富的文化产品。手工艺不仅呈现人的文化品格，其活态流变特性还是文化差异性的根源。生产者的任何变化，都可能引发手端的变化，造成“千人千品，万人万相”的产出效果。手工艺区别于工业技术的活态流变，是文化差异性的生产基础。手工生产因此构成关系整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人类文化多样性维护的经济基础。

    手工生产兼顾经济、社会和生态效益，切合当前推崇的生态经济发展要求。手工生产规模小，具有投入资本小、占用流动资金少、生产管理成本低的优势。它无需复杂的工具设备和生产组织，不依赖高昂的投资和精尖的科技，适宜广泛开展，有利于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手工艺的生态性可以避免“技术循环”，无需环保配套设施或环保科研投入。手工生产立足乡土、因材施艺、因地制宜，切合地方性知识和文脉传统，可充分发挥地方自然和人文资源优势。手工产业形态各具特色，充满个性，是可作文化旅游资源的生活化人文景观。千品万相的手工艺品和其他艺术品一样，具有超出一般商品价值的高文化附加值。

    手工生产是劳动密集型生产实践，它倚重个体劳动力，包括其智慧、经验、才情、技能、技巧和工力。在手工劳作中，组织规划、设计构思和生产制作等诸多实践环节皆集于劳作者一身，由此可以保持人格的完整，有利于人的全面发展。手工生产不依赖集约化组织形式，可以均匀分布和发展生产力，对性别、年龄、身体素质或才能禀赋有最大的宽容度，可接纳广大的劳动力，为之提供就业机会，一些强调技巧性的行当甚至可以终生从业。手工生产具有维护和扩展民众生计来源的重大社会意义，可从根本上保障民众的生存权和发展权，在涉及民生之本的问题上体现社会公平。

    手工艺以生命本体为载体，其生产性展开就是人的历史性展开，也是历史本质连续不断的当下呈现。在手工生产中，“过去”与“现在”不断交流融汇，其间既有以前经验的显发又有当下体验的储存，从而构成且“传”且“统”的活态文化记忆。手工艺的这种历史性，既揭示了活态的文化记忆又呈现出文化传统的生动运行。手工生产因此贯穿着维护文化连续性的文脉，不断释放和吸纳包括文化精神、文明气质、思想认识、知识经验和生活情趣在内的丰富历史信息，并靠口传身授存续不断。无论作为应以生产性方式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作为参与当代社会实践的活泼生产力，手工艺都是一种活态的文化记忆，对民族和国家的文化存在具有重要的意义。

    凭借人格化的工具和动力，手工艺维护着自我在劳作中展开的统一性，相应的身心因素充分地呈现于产品。这让劳动者领略到实现自我、观照自我的喜悦，获得高度的自由感和成就感。手工生产过程充满变化，让人手脑并用、身心皆动，体验到自主创造的快乐，具有高度的审美性。业余手工制作可以创造性地充实闲暇的“虚空”，让生活充满意义。手工痕迹是体现艺术原真性的“真迹”，它在形、色、质方面的独一无二性构成手工艺品高文化附加值的底蕴。因为有着印证真情实感的“真迹”，每一件亲手之作都对手艺人有无法磨灭的归属感。个性化的手工艺品可以激发消费欲求的审美转移，帮助消解畸形的“炫耀性消费”，从消费源上遏制现代生产对物质资源和产品功能的无度开发。

    手工生产力作用于自然、人和社会的上述特性或功效，显示了它涉及自然、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各个角度或领域的生态性意义。所有这些意义都提示着这样一个结论，即手工生产是能够推动并成就生态文明建设的一种重要方式。今天，我们需要珍视手工这种体现人类全面利益诉求的生态生产力，大力振兴手工生产，切实践行生态文明建设。（来源：中国文化报 作者：吕品田 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编辑：辰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