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琴声多寂寞

切吾克老人正在表演托布秀尔伴霍克曼

    最后的传人

    六月的一天，记者来到阿勒泰市汗德尕特乡汗德尕特村，这里居住的是蒙古族乌梁海部落。据说，乌梁海部落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精通音律，楚吾尔、喉麦、托布秀尔、天鹅舞、滑雪长调等濒临失传的民间绝技在这里口头相传。

    在77岁的老艺人切吾克家中，记者聆听了蒙古族濒临失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托布秀尔伴霍克曼”，切吾克老人是精通此艺的最后一位艺人。老人每天都会仔细地将托布秀尔琴身与霍克曼擦拭，那是她生活的乐趣，没有了托布秀尔，自己就像离开草原的羊羔，会茫然得不知所措。

    切吾克老人家里收藏着三种霍克曼，有一男一女霍克曼，还有一人一马霍克曼，一人一骆驼霍克曼，三种霍克曼，却有30多种曲子可以伴奏，且有相应的歌曲。

    祖鲁加老人是切吾克老人的邻居，祖鲁加是乌梁海部落中的百灵鸟，会唱的歌最多，会跳的舞也最多，两位老人经常凑在一起，拉琴唱歌跳舞，还一起回忆年轻时敖包节上被小伙们追求时的甜蜜。爱唱歌的祖鲁加老人俨然成了切吾克老人绝技的代言人。

    两个人的乐章

    不知什么时候起，耳边传来悠长的女中音：“黑脸的男孩看上了红脸的女孩，羞红脸的女孩啊请你看看我？邦布在，邦布在（语气词）。红脸的男孩看上了白脸的女孩，漂亮的女孩啊嫁给我吧嫁给我吧？邦布在，邦布在。”

    祖鲁加老人和着琴声禁不住站起身来唱起蒙古族传统的情歌，老艺人切吾克5岁的孙女蔡琴高娃也跺着脚跟着祖鲁加奶奶唱着“邦布在，邦布在！”

    原来切吾克老人弹奏的是蒙古族一首古老的情歌《邦布在》，祖鲁加老人诙谐幽默的语调令人忍俊不禁，一个黑脸红脸，将恋爱中的男孩勾画的如此贴切，“邦布在”是语气词，为了加重男孩向女孩求爱的真诚。

    《巴拉津的枣骝马》是切吾克老人钟爱的曲目。

    “《巴拉津的枣骝马》是展示巴拉津的枣骝马的步伐。”祖鲁加老人回身与切吾克老人沟通后，切吾克老人换上了一人一马的霍克曼，琴音初起，是一种慢调，再看霍克曼，骑手坐在马背上悠闲地散步，仿佛放牧归来。琴声慢慢过渡到中调，骑手驾驭着骏马开始慢跑，晚风轻轻吹过骑手的面庞；突然，琴声快了起来，骑手仿佛突然从美景中醒来，想到心上人，马蹄飞溅。这时，祖鲁加老人的歌声响起，“巴拉津的枣骝马，跑起来多么欢快，跨过父亲的山跨过母亲的河，我的心呀要飞到你的身边去。”托布秀尔的琴音愈发激烈，骑手此时归心似箭。此时的音律有些“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韵味。

    切吾克老人用托布秀尔的两根弦铺展开她对于草原无边的爱，尤其是强节奏的曲调，令人感受到巴拉津的枣骝马从慢走、小跑到快跑，最后到飞奔的音律跳跃，还有祖鲁加老人演绎的配套歌舞，更是感受到蒙古人原生态的生活。

    托布秀尔伴霍克曼，两种艺术形式合二为一时，更突出了乌梁海部落草原文化的艺术脉络。

    祖辈的传承

    听切吾克老人说她是听着母亲的歌长大的，在她印象里最深的是母亲唱的《劝奶歌》。家中的一只母羊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愿喂小羊奶了，于是母亲将小羊抱在身边，弹起托布秀尔，唱起歌来。这是一首很长的歌，那绵延不绝的哀婉咏唱，没有停顿，一直持续了两三个小时，母亲不时慈爱地看着怀中的羔羊，弹琴唱歌。她脸上的表情凝重，与身前不远处的母羊遥遥对峙，那一刻仿佛草原上的风也停了，蓝天上的白云静止了，空气凝固了，草原上只剩下母亲与羊母子，环绕着他们的只有那凄凉哀婉的长调《劝奶歌》。

    母亲的那一次歌声，给了切吾克终生的记忆，那歌其实并不只是唱给母羊的，而是唱出了母亲对草原的爱，对一切生灵的母性的爱恋，更是对天地之间万物神灵的呼唤。

    将近四个小时，母羊突然“咩咩……”叫了起来，快步走到母亲身边，眼角潮湿着，亲昵地对小羊爱抚着，小羊羔立刻趴在母羊身边贪婪地吮吸乳汁。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初衷。切吾克看着母亲微笑的脸庞，悟到了音乐对蒙古人，不仅仅是娱乐，而是撼动万物生灵的武器，后来，母亲教会切吾克许多歌，但依然难忘的还是那首《劝奶歌》。

    切吾克说，音乐歌舞在蒙古族的生活中必不可少，却已经超出生活本身，在蒙古人心中熠熠发光，如金子般闪烁。

    谁人传承？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可是在今天，越来越多的民族文化遗产却面临着断脉的危机。

    当记者来到阿勒泰市汗德尕特乡，见到最后一个“托布秀尔伴霍克曼”的老艺人，感受着老艺人对“托布秀尔伴霍克曼”的用情至深，不禁深深的担忧，如果没有传承人，如果传承人没有继承到文化遗产的精髓，那么是不是，今天记者所见的场景，后世的子孙只能凭借无声的博物馆来纪念，只能通过我们的字里行间去揣摩，在流失的岁月中去遗憾顿挫呢？

    6月14日是我国的第三个“文化遗产日”，主题是“文化遗产人人保护，保护成果人人共享”。然而，像切吾克老人这样的民间艺人却只有任时间去剥夺传承的力量。

    切吾克老人说，她希望手艺可以传下去，如今，却没有一个传承人悟得精髓。对传承的忧虑让老人的心情比琴声更寂寞。

    托布秀尔琴声拨动心弦，可拨动的仅仅是心弦吗？应该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却不知始于哪，终于哪。

（来源：天山网/作者：周磊）

（编辑：王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