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输入关键字!
2024-05-10   星期五   农历四月初三   
陆丰皮影已难寻唱演俱佳的艺人
作者:1963 创建时间:2009-05-20 10:14:00



陆丰皮影已难寻唱演俱佳的艺人

陆丰南塘镇环林村,陆丰皮影著名艺人卓幼儿的儿子卓木宇(左),正在舞动有着四五十年历史的皮影。过去他父亲一年要表演十一个月,现在他的业余剧团一年只有十天左右的表演。


    ?18年来首度露天公演,观众堵塞了马路

  ?国家级传承人蔡锦镇而今已记不全唱腔

  ?影人没有表情,当现代音响取代了影匠的现场演唱,便无法表达万千情感

  近两年盛名在外的陆丰皮影戏,即便是在当地人口中,也只是记忆中依稀的光影。陆丰县城河堤旁闲坐的老人,会眯着眼睛、拉长了声告诉你:“我都十几年没看过了。”

  2006年,陆丰皮影剧团复办,两年多来一直忙于复排、巡演。今年正月十五,这古老的影戏,终于以新面孔出现在县城中心的露天空地。这时,距离上世纪末年剧团停顿前最后一次公演,已过了18个年头。

  明月之下,6米长的大白幕取代了记忆中的两扇窗纱,昔日的油灯换成了日光灯管,幕后传来的也不再是皮影艺人“掐嗓”的老调,而是换上大音箱,放起弦乐录音……

  无须鸣锣,只一刻钟光景,戏台下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便挤满了人头。开场的《飞天》据说取自敦煌壁画。四位飞仙不是侧脸撅嘴的奇巧影人,竟改良成了正脸示人的美人头,加上五彩灯,披上霓虹影,逼真里透出了时尚,台下爆出叫好声。无数观众涌到拱桥上,堵塞了马路。夹在路中的面包车司机猛按喇叭,却盖不过台上的音响声,干脆下了车看戏叫好,也落得个痛快。

  到陆丰之前,“滦州影”(唐山皮影)的印象不断从脑海中翻涌上来。荧荧的烛光在白幔布上“剪”出各色影人,灯捻被夜风吹动得似有喘息,呼出一幕幕的鬼魅迷离……小时候每到农村,夜里趟水过河、跑过坟场茔地,都不及看到影戏时刺激。架一方布蓬,燃一灯火,戏台后再裹一帘草席,一张影窗里演出金戈铁马,唱念交错,有浓有淡,每次戏毕灯熄,我们都想扒开白幛看看后面的究竟。

  与关中影匠、唐山艺人苍凉的唱调不同,陆丰影匠们面朝大海,别有一番出神入化、风韵流转的唱腔。传说中,陆丰皮影演霸一方的“蔡娘仔”时而花旦,时而老生,能够不落痕迹地身兼数角……学者们说,陆丰皮影戏宋代时由闽南移民带入,本土化过程中,艺人们加入了独特的白字戏(本地方言戏)唱白,“嗳咿呀”的起调,宏亮悠远。

陆丰皮影剧团09年的元宵节,给广大群众义演,吸引上千群众观赏,开心的笑声不绝于耳。大人们儿时的记忆重现。

  然而,只转眼间,今天的陆丰却已寻不到唱演俱佳的皮影艺人。焕然一新的陆丰皮影以“高仿真”的动作、“音响加彩灯”的感官刺激,填补唱腔的空白。当晚的演出,接连上阵的是清一色的动物戏,《龟与鹤》里长长的鹤颈竟有几十个“关节”,扭起来栩栩如生,那乌龟一口咬下一根鹤羽,吐出后在空中缓缓飘浮,落入水中……

  陆丰皮影的传奇,即在戏里,又在戏外。“蔡娘仔”之子蔡锦镇向我讲述了与陆丰皮影戏史息息相关的一段家族故事:清末民初时,他曾祖蔡娘盼出身贫寒,7岁时在地主家做长工,从一个福建师傅那里偷学了“全套儿”皮影技艺。福建师傅走后,留下一箱“皮猴”,成就了蔡家三代皮影名匠。皮影对于蔡家,是血脉传承,更是养家糊口的生计。到了蔡娘仔一代,“没挡”的嗓音让蔡家的生活格外殷实,盖起了村里唯一的二层小楼。而今的蔡锦镇,下海多年后重操祖业,却已记不全唱腔。

  除了蔡家,陆丰皮影制皮工匠也仅存彭忠一户。年近八旬的彭忠,曾用十几年时间研制出比北方皮影更厚、更大的陆丰影人,堪称一绝。

  正是这样一两个风烛人家,延续着陆丰皮影在草根民间纤弱的传承。陆丰的“皮”和“影”,还残留着宁传媳妇不传女儿的规矩,随着老艺人们的离去,其未来恰如戏台上不复使用的风烛,只有微弱的光芒。

  昔日老辈影匠们“一口道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三尺生绡做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一张白幕,透出教化人心的温暖;一方皮影,筑着斗升百姓的心灵庙台。苏东坡深信里巷薄劣小儿“聚坐听说古话”可怡情悦性,陆丰皮影戏的经典唱段《张四姐下凡》、《乌鸦记》,讲的虽是神仙化人的“迷信”故事,也通通是惩恶扬善的寓意。旧时的乡土中国,寻常百姓家孩儿生日娘满月、母猪下崽卖好价,草木枯荣、生死嫁娶,皆有影戏,蔡娘仔们扮演着深谙阴阳五行法术的巫师角色。即便是在文革,附近方圆十里的村大队支书也会守住村口,请蔡家到村里搭台演影,为庄稼人进行最实惠的驱鬼避邪、祈丰禳灾……

  “装成千古化身,总是坚心炼就;演出一场关目,无非巧手得来。”皮影靠光与影的变幻做戏,如今缺少了坚心巧手,剥离了影匠们喉嗓的赋魂,那固定的面孔便无法显出万千变化的情感。这让我想到莎士比亚的那个说法:“人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又让我想起张艺谋在电影《活着》里的点睛之笔――影匠们在幕后操纵影人,演出帝王将相的慷慨悲歌,幛幕之外,他们却又摆不脱命运的操纵。

  皮影戏的命运在陆丰得以延续的原因之一,据说竟是本地文化的封闭和保守。就连咫尺之遥的潮汕地区,也因现代文明的淘洗,舍弃了以皮影戏来祭祀驱邪的习俗。千百种文化流的冲击下,潮州影最终在这“天顶雷公,地上海陆丰”的边陲小地停驻,映衬着这里野朴淳厚的乡土民风。陆丰皮影的老时光,就像一个正在走远的白发人,冬晚坐在门槛上讲一席故事,怪诞处还留有余温。

  不可抗拒的生活流变中,皮影戏已不再是陆丰人的生活必须。如今的陆丰皮影剧团已很少下乡演出,他们锁定学校里的孩子作为观众。当现代配乐从高音喇叭里传出,影人舞动着潮流节拍,孩子们眼前的影戏,正褪去那层古幽的光晕。老影匠们声如裂帛的唱调,在曲尽影熄处缭绕,渐传渐远。


    (来源:南方日报)

    (编辑:江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