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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李海 托合提汗•司马义:共在与融通:玛纳斯奇史诗传承的文化叙事
来源:“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微信公众号 作者:曹李海 托合提汗•司马义 创建时间: 2022.10.25 11:19:00

【摘要】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玛纳斯》史诗的承载者和传承者,玛纳斯奇拥有了既把过去变为自己,又让自己聆听现在的呼声,以及向一切可能性开放的生活方式。玛纳斯奇的生活方式具有集体性、传统性、“爱智”的鲜明特征。作为文化叙事脉络,玛纳斯奇与《玛纳斯》史诗共在的特征,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充分彰显了中华优秀文化的博大光辉,且融通在中华优秀文化中。

【关键词】《玛纳斯》史诗;玛纳斯奇;非物质文化遗产;共在;融通

柯尔克孜族史诗《玛纳斯》,如同藏族史诗《格萨尔》、蒙古族史诗《江格尔》,都属于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作品。作为集具学术价值、审美价值、现实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玛纳斯》史诗在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中成为中外文化交流与学术研究的一个典范。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玛纳斯》史诗的传承人,玛纳斯奇的群像与生活方式具有独特性,其特有的思想文化现象,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与探讨,以更为立体全面、真实客观地呈现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富性、多元性与博大性。

玛纳斯奇通常指能说会唱《玛纳斯》史诗的民间艺人。因与《玛纳斯》史诗共存共在,玛纳斯奇在传承和弘扬《玛纳斯》史诗的过程中成就其生命独特的价值。他们的生命活动不再是纯粹适应外部世界以维持自身的存在,而是从《玛纳斯》史诗中汲取精华以创造新生的生活方式。玛纳斯奇的生命历程,或者说精神世界的成长,虔诚地遵循着《玛纳斯》史诗的内在尺度与客观规律。现代玛纳斯奇可以更能动地按照自身内在的需求和精神向往,将《玛纳斯》史诗内化为与自身生命相统一的目的性活动。两者的统一,使玛纳斯奇的生活达到了“自在”与“自为”相统一的自我超越。笔者通过长期的田野观察,发现玛纳斯奇具有独特的生活方式。本文深入探究玛纳斯奇生活方式,阐释其鲜明的存在特征,以期清晰地呈现玛纳斯奇史诗传承的文化叙事脉络。

一、共在:玛纳斯奇集体性的个体化

《玛纳斯》史诗的感召力足以让玛纳斯奇膜拜折服,而玛纳斯奇的集体性智慧推动史诗思想孕育、丰富与发展。因为,在玛纳斯奇那里,史诗的思想从来不是提供人们理解的观念模式,而是玛纳斯奇内心中的“集体的信条体系”,甚至可以说就是“集体的自传”。这一特征要求玛纳斯奇不仅要有极高的悟性,懂得做什么或怎么做,更重要的是要为集体智慧贡献自身力量。

(一)玛纳斯奇集体性的意涵

这里的集体性主要有两层意思:一是授予说唱《玛纳斯》史诗的人之集体性头衔。在古柯尔克孜人的“士”阶层当中,一些“士”阶层不是用具体一个人的名字来命名,而是用头衔或者集体的名字来命名。其中,玛纳斯奇就是用集体性头衔来命名的。任何一个说唱《玛纳斯》史诗的人都可以被称为玛纳斯奇。二是玛纳斯奇的存在形式具有群体性。玛纳斯奇的空间性定位历来由他们的群体性存在形式来界定。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玛纳斯奇生活在其他玛纳斯奇之间,并且是玛纳斯奇群体的一员。

(二)个体化的玛纳斯奇与集体的关系

具体而言,可概括为单个玛纳斯奇与集体之间的关系。单个玛纳斯奇是属于玛纳斯奇群体中的一员,而玛纳斯奇群体又由一个个玛纳斯奇组成。需要指出的是,在这个群体当中,单个的玛纳斯奇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质才华,自由地成长与发展。所以,两者存在正循环的促进关系。也就是玛纳斯奇群体越强大,单个的玛纳斯奇也就越出色。同样,出类拔萃的玛纳斯奇越多,玛纳斯奇群体也就越繁荣。进言之,一位杰出的玛纳斯大师能成为划时代的文化符号,带动影响周围的群体,而这一群体又受其影响,锲而不舍、精益求精,创造出更为优秀的成果,进而塑造自身成为优秀的玛纳斯奇。因为,玛纳斯奇这个群体是单个玛纳斯奇产生的“小土壤”,而杰出的玛纳斯奇则是玛纳斯奇群体的重要推动者,所以保持两者间的良性循环十分关键。玛纳斯奇的群像与个体的特征也将在这一过程中得以充分地呈现,而非单一的存在。

(三)集体中听众与玛纳斯奇的共在

从《玛纳斯》史诗的特点来看,史诗的传承主体是玛纳斯奇与听众。因为《玛纳斯》史诗最初是以口头形式产生的零散的传说和诗篇,在流传过程中其内容不断地充实和发展,经过记忆力超凡、才华出众的玛纳斯奇的加工和整理而成为长篇史诗。所以,听众具有双重身份——始作者和接受者。同时,史诗在玛纳斯奇的加工、润色中产生并丰富。玛纳斯奇也有着演唱者和创作者的双重角色。在玛纳斯奇这个群体的活态发展中,玛纳斯奇群体、个体与作为始作者和接受者的听众之间的关系具有历史性、时代性的特征。当玛纳斯奇这个群体指过去的玛纳斯奇时,听众与玛纳斯奇都是创作者和传播者。而玛纳斯奇这个群体指现在的玛纳斯奇时,玛纳斯奇就是创作者和演唱者,而听众是接受者。但是,这种状态也表明听众对于史诗的接受,不是被动地接受,听众接受史诗的过程,也是听众参与史诗创作的过程①。因此,双方的这种“互动关系”也是相对的,听众是参与创作的。从史诗的活态发展历程来看,听众是玛纳斯奇产生的重要“土壤”,玛纳斯奇是听众中优秀的人物。如果离开了痴迷于史诗的听众,玛纳斯奇就无法生存,《玛纳斯》史诗文化的多元价值也就无法得以有效的发挥与传承。在玛纳斯奇说唱风格的形成和新唱本的创编过程中,听众同样起着重要的作用。

二、场域:玛纳斯奇史诗传承的传统底蕴

玛纳斯奇的传统是柯尔克孜族人的共同牵挂,《玛纳斯》史诗则是支配玛纳斯奇和柯尔克孜族人社会生活诸领域的价值标准,起着重要的规制和劝勉作用。玛纳斯奇的传统底蕴在很大意义上是《玛纳斯》史诗源流的再现。

(一)史诗自身传统与玛纳斯奇置身的场域

《玛纳斯》是时间跨度长,且以口头形式传承的活态史诗。《玛纳斯》史诗的传统主要是指《玛纳斯》史诗中的思想及其建构的史诗场域。从宏观的视角审视,史诗是以《玛纳斯》传统为主体形态与精神特征的文化。

从史诗的标尺来看,史诗的传统由关注群体的命运构成。史诗是民间叙事体长诗中规模宏大的古老作品。她用如诗般的优美语言,记述各民族有关天地形成、人类起源的传说,以及关于民族迁徙、民族战争和民族英雄的光辉业绩等重大事件。所以,她是伴随着民族的历史一起成长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部民族史诗,往往就是该民族在特定时期一部形象化的历史②。《玛纳斯》史诗的基础以及传统均建立在关注群体的命运与事业上。《玛纳斯》史诗关注个人的喜怒哀乐与爱情经历,但始终将注重群体的意识、群体的荣誉、群体的利益置于首位。《玛纳斯》史诗的主题是柯尔克孜族反抗侵略与奴役的斗争,因而歌颂的正是这些战功辉煌的勇士以及他们英勇善战、勇猛剽悍的精神。

从史诗的主体来看,史诗的传统由相对稳定的传统篇章组成。基本情节是史诗的主体,能够体现出史诗的古老传统情节及其周期性和规律性。《玛纳斯》史诗也有一些内容相对稳定的传统篇章。离开了这些传统篇章,就意味着《玛纳斯》史诗失去了主体存在。《玛纳斯》史诗的故事脉络基本是以玛纳斯及其后代的身世为主,从他们的诞生到叙述他们少年时代的战功、婚姻、征战,直至牺牲。郎樱认为,这样典型的谱系式叙事结构,使《玛纳斯》史诗不仅在中国是独特的存在,而且在世界史诗中也是少见的③。其实,这种由本至末的顺时的连贯叙事方式,完全按着生命节奏和自然时序发展,不难发现史诗中人物在孩提时期具有想象力、青年时期富有激情、成年时期拥有理解力、老年时期独具判决力。其实,史诗中人物的内在力量奠定了史诗传统篇章的基础。

从史诗的价值来看,史诗的传统由丰厚的历史沉积构成。在所有的人类经验中,只有一小部分会存留在意识中。如此存留下来的经验慢慢沉淀下来,也就是说,它们会凝固在记忆中,作为可以识别、非常难忘的实体④。而且,这些沉淀只有在符号系统中被客观化,且反复出现时,才可能从这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从一个集体传给另一个集体。长篇史诗自身更是离不开长时段的积淀。因为,在我们经常采取的对过去的态度中,真正的要求不是使我们远离和摆脱传统。我们其实是经常地处于传统之中,而且这种处于决不是什么对象化的行为,以致传统所告诉的东西被认为是某种另外的异己的东西——它一直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一种范例和借鉴,一种对自身的重新认识。在这种自我认识里,我们以后的历史判断几乎不被看作为认识,而被认为是对传统的最单纯的吸收或融化⑤。而《玛纳斯》史诗在形成与发展过程中,继承了柯尔克孜族口头传诵的传统,将不同时代的本民族和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融合为一体。因此,《玛纳斯》史诗的内在价值正是由本民族和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共同积淀构成的,她完全融入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历史的长河。《玛纳斯》史诗的传统正是与这些积淀相融合而形成,并不断得以丰富与发展。

不难发现,《玛纳斯》史诗传统与玛纳斯奇置身的场域是共在的关系,即玛纳斯奇的传承在史诗传统的基础上完成,而史诗传统又通过玛纳斯奇的传承更富有生命力。《玛纳斯》史诗的传统成了玛纳斯奇的“心灵之约”,它发轫于玛纳斯奇把自身与《玛纳斯》史诗的传统相契合所达到的共鸣之处。传统对个人观念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个人把自身看成更为重要的社会机体的一个片段,并认为,作为社会机体的个体部分,自己本身就包含了整个社会机体⑥。毋庸置疑,从其积极意义而言,传统赋予历史以理性,把过去引入现在和未来。玛纳斯奇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是《玛纳斯》史诗的见证者、传承者和弘扬者,以倡导和发展《玛纳斯》史诗传统为一生的价值追求和努力方向。玛纳斯奇演述《玛纳斯》史诗不是逐行背诵,而是在熟记《玛纳斯》史诗叙事模式的基础上基于程式的创作。它包含着在人们内心深处关于自己是什么以及应当是什么的意识观念,以史诗的故事情节为主,用长篇叙事、格言、警句、比喻等文体形式表述思想。所以,《玛纳斯》史诗的传统就成了玛纳斯奇的传统,真正的玛纳斯奇既能完整地掌握《玛纳斯》史诗的传统,又将此传统转化成自身特有的风格,并将自己的这种风格传播给史诗传唱中的其他群体。杰出的玛纳斯奇在保存和发展史诗的传统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并创造出独具艺术魅力和文学价值的史诗唱本。在某种意义上,杰出的玛纳斯奇是柯尔克孜族划时代的文化符号。他们的贡献就是对《玛纳斯》史诗的传统有着非同寻常的研究,使《玛纳斯》史诗的传统呈现出从原初雏形到臻于完美的蜕变。

(二)史诗自身传统与柯尔克孜族文化的场域

传统是在历史中孕育的,是在人们的生活中世世代代起作用的那些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风俗习惯⑦。从纵向来看,民族的文化传统可区分为“大传统”和“小传统”。“大传统”和“小传统”的概念,最初由美国学者罗伯特·雷德斐尔德(Robert Redfield)提出。在他看来,“大传统”是社会精英及其所掌握并由文字记载的文化传统,“小传统”是乡村社区俗民(folk)或乡民(peasant)生活中的文化传统⑧。作为分析视角来认识理解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大传统”则被理解为在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中由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的互动而形成民族群体的内在精神、气质和外在行为规范的总体性建构,这种传统也是民族精神的主体内容,它往往规定着民族精神的发展脉络与外化表征⑨。《玛纳斯》史诗与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背景有着紧密的关联,也是柯尔克孜族在历史上形成和积累起来的精神财富。在某种意义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大传统”也形塑了柯尔克孜族独具特色、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

从柯尔克孜族的文化传统而言,柯尔克孜族自古以来就有以诗言情、以诗叙事的诗歌传统。民间口头史诗的发展,就是这一传统延续和弘扬的最好说明。柯尔克孜族人创造了极其丰富的民间口头文艺作品,有不少经典的叙事长诗。其中,世世代代以口头形式传承和保存,并且在今天仍然保持着古老形态的《玛纳斯》史诗,最为古老、经典、著名。以《玛纳斯》史诗为经典代表的口头作品,构成了柯尔克孜族的重要文化传统。以《玛纳斯》史诗为主体的文化脉络,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阿依阔勒(ayköl,博达宽容)而纳睦思度鲁克(namistuuluk,重人格尊严、重耻)”的《玛纳斯》史诗思维方式。其中,蕴藏着柯尔克孜族传统的哲学思想、文学艺术、道德情感、价值观念等文化元素。如提倡爱国主义、重视人本、自强不息、团结友爱等。这些文化元素已融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成为凝聚柯尔克孜族精神文化的纽带。《玛纳斯》史诗作为柯尔克孜族特色文化的始源性因素,发挥着保存历史传统和文化生命的重要功能。

《玛纳斯》史诗作为柯尔克孜族传统文化的精华,在某种意义上最能代表柯尔克孜族传统文化。而玛纳斯奇作为《玛纳斯》史诗的承载者和传承人,自然也是柯尔克孜族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弘扬者。从民族精神的符号化形式来看,玛纳斯奇是柯尔克孜族传统文化的“名片”和让世界了解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一员的柯尔克孜族的“窗口”。柯尔克孜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精神主要内蕴在《玛纳斯》史诗中,柯尔克孜族文化与其他少数民族的文化差异也主要体现在《玛纳斯》史诗上。

三、融通:玛纳斯奇的爱智与优秀文化传承的道义担当

杰出的玛纳斯奇是说唱《玛纳斯》史诗的优秀代表。说唱《玛纳斯》史诗不仅仅需要驾驭难以掌握的高超技能,更需要智慧及其对智慧的爱与执著。“爱智”是对待全部智慧的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就是对智慧本身的真挚、强烈、忘我之爱⑩。玛纳斯奇的“爱智”体现在以平衡理性的方式来看待《玛纳斯》史诗及其任务的态度,即玛纳斯奇依靠理性的认知,以自己的祖先为榜样,以自己一生的经验为基础去感知、体悟、洞彻《玛纳斯》史诗。

(一)爱智:玛纳斯奇对《玛纳斯》史诗的文化传承

玛纳斯奇通常认为《玛纳斯》史诗是柯尔克孜族民众生活意义的体现,因而传唱《玛纳斯》史诗任务的焦点在于以文学的形式来寻找人的存在价值和人生的真谛。玛纳斯奇倾向于将《玛纳斯》史诗视为普遍的“真知”,认为史诗涵盖一切能够帮助人们回到更为真实或理性的现实生活中的智慧。他们全身心地投入《玛纳斯》史诗的传唱中,努力运用优美动听的语言、富有韵律节奏的诗歌以及丰富多彩的表现手法,向“听众”展现自身对《玛纳斯》史诗智慧的理解,并将这种理解传递给“听众”,以帮助“听众”懂得史诗中所提倡的充满智慧的生命存在与生活方式。在与“听众”的互动中,不断地将《玛纳斯》史诗远播各方,播种在更多人群的心灵深处。

玛纳斯奇对《玛纳斯》史诗的文化传承,离不开对史诗作用的充分认知。一方面,《玛纳斯》史诗的内在理念形塑玛纳斯奇的生活意义。生活的意义既关乎做事,更关乎做人,而恰恰只有在文化传统及其“因革损益”的过程中,人们才能将做事与做人统一起来。由于千百年来的传播和运用,《玛纳斯》史诗中的许多格言及其思想,已内化为柯尔克孜族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另一方面,《玛纳斯》史诗表现了独特的文学形式。《玛纳斯》史诗是具有独特风格的“文化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因此,《玛纳斯》史诗的包容与博大,不仅不会因使用文学风格的语言而遮蔽真理,而且还能深入浅出地指引人们领悟“道”,再通过玛纳斯奇广泛地传唱,使柯尔克孜族人更为真实地领悟到《玛纳斯》史诗中的“道”。

(二)敬仰:玛纳斯奇对史诗的传唱与自我生命觉醒

玛纳斯奇通常要熟悉地掌握《玛纳斯》史诗中的基本立场、主要观点、故事情节,从而更好地感知和理解所处时代语境中的现实问题。这对玛纳斯奇自身提出了极高的要求。玛纳斯奇要回到《玛纳斯》史诗唱本中,梳理史诗的演进脉络和发展规律,汲取历代玛纳斯奇经验与智慧,重新赋予《玛纳斯》史诗新意与活力,以在传承与弘扬史诗中实现自我生命的觉醒。只有在实现自我生命的觉醒后,才能创造性、创新性地发展《玛纳斯》史诗,这是所有立志成为杰出玛纳斯奇的传唱者的毕生追求。

古代传统使得那些依然生活在本源之中的所有的人获得更多的机会、信仰以及信众⑪。所以,熟谙、领悟《玛纳斯》史诗传统文本成为玛纳斯奇的首要目标与捷径。尽管每位玛纳斯奇笃定自身就是史诗传统文本传唱的特定人选,但通常是《玛纳斯》史诗般的伟力早已塑造了玛纳斯奇传唱时本该具有的基本能力、独特视角与理解方式。玛纳斯奇并不是创编了新的唱本,而是将早已广泛流传的史诗内容按照传统的方式,在广泛借鉴和融合众多前辈玛纳斯奇成果的基础上进行创编,最终创编出具有自己艺术特色的唱本之后,他的演艺水平才会得到体现,才会赢得听众的认可和高度评价⑫。也就是说,成为玛纳斯奇的关键前提是对《玛纳斯》史诗文本和前辈玛纳斯奇成果的继承和吸收。前辈玛纳斯奇作为对《玛纳斯》史诗传承的贡献者和奠基者,既启示着后辈玛纳斯奇的努力方向,又是后辈玛纳斯奇的智慧源泉与感恩回报的对象。

玛纳斯奇在继承《玛纳斯》史诗中经典内容与核心要义的基础上,再进行创造性的传承。实际上,这种“返本开新”本身是反复学习、理解与掌握的过程,对玛纳斯奇来说更是如此。在与《玛纳斯》史诗传统文本推演与融合的过程中,也让玛纳斯奇打开全新的视野,对史诗赋予新的时代语境与理解。实际上所生存和成就的一切,归于了意识,也转变成了意识。如果明白了这一点,那便不再是幼稚的了⑬。玛纳斯奇对《玛纳斯》史诗的主要故事情节及其内涵,不仅要有理性的理解,而且还要有更为自觉的感受。玛纳斯奇在对《玛纳斯》史诗的继承和传承中,自我的生命意识和生存理念也随之更为清晰。尽管《玛纳斯》史诗是作为故事情节或故事情节式知识的呈现,但玛纳斯奇却是基于对史诗故事情节的洞察、理解、体悟基础上加以传唱。这既意味着玛纳斯奇对自身生命的自觉,也意味着对自身所处群体的感谢与敬重,并将之传递给下一代。于是,玛纳斯奇相互间形成传承与赓续的精神纽带和情感依托,乃至促使《玛纳斯》史诗的生命延续,由此推及整个群体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生息繁衍。《玛纳斯》史诗历经几千年流传而不衰,成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瑰宝,正是源于它植根于柯尔克孜族人的心底,活在代代玛纳斯奇鲜活生动的传唱中。

(三)担当:玛纳斯奇的道义与传承优秀文化使命

玛纳斯奇说唱《玛纳斯》史诗是一种人生智慧的体验,是从有限中把握无限的智慧体验。玛纳斯奇不仅追问表面的故事情节,而且还会刨根问底,由表及里,从现象中去把握本质,追寻每一个故事情节的根源。这就要求玛纳斯奇具备这样一种精神状态,即黑格尔所说的“追求真理的勇气和对于精神力量的信仰”⑭。玛纳斯奇既要鼓起勇气、勤奋努力、发展自己,又要秉持执著初心、担当道义、笃定前行的精神信仰。可见,玛纳斯奇是集知识与美德于一体的代表。在真理认识上,他们永远在探索;在传承使命上,他们永远在行动。在玛纳斯奇的身上,不难发现那些本来意义上的精神信仰在说唱史诗中有着鲜活的真实呈现。

玛纳斯奇通常被认为是《玛纳斯》史诗的实践者,尤其是杰出的玛纳斯奇以身弘道、亲征其说的执著,转化成特有的精神力量,进而培育出玛纳斯奇群体道义担当的意识。玛纳斯奇通常是从道德信念的角度观察和审视问题,因而在他们的《玛纳斯》史诗唱本中,不仅有流传下来的经典传统文化知识,更有他们的情感、意志、理想与信仰的体现。玛纳斯奇特别强调自我修养、道德品质、虔诚笃行对《玛纳斯》史诗说唱的重要性。杰出的玛纳斯奇更是倍加推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玛纳斯》史诗文化精髓,时刻怀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恭敬之心、“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劝勉之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达观之心,锲而不舍地将《玛纳斯》史诗说唱事业推向更高的水平。杰出的玛纳斯奇也常常被柯尔克孜族民众视为人生的向导,被誉为“模范”“智慧的海洋”。历代玛纳斯奇所表现出来的道义担当则是《玛纳斯》史诗最为显性的作用。可见,《玛纳斯》史诗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当代依然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道义的担当在《玛纳斯》史诗中被崇尚为“天命”,受命担当道义、传承优秀文化则是成就玛纳斯奇的根本所在。作为《玛纳斯》史诗的传承人,玛纳斯奇道义担当的情怀形塑在说唱《玛纳斯》史诗过程中,是独特的存在。他们立足于新时代发展的脉搏,不断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在传唱史诗的过程中不断地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推动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玛纳斯》史诗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结语

《玛纳斯》史诗研究知识图景与玛纳斯奇史诗传承现实场域,演绎着《玛纳斯》史诗与玛纳斯奇共在与融通的文化叙事情境。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瑰宝,《玛纳斯》史诗“活”的存在是其生命力彰显的源泉。玛纳斯奇因传承和弘扬《玛纳斯》史诗成就其独特的价值存在。历代玛纳斯奇将毕生智慧奉献给《玛纳斯》史诗,让其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瑰宝中一颗明亮的星。未来《玛纳斯》史诗必将焕发新的生命力,在中华优秀文化的星辰大海中闪耀着不息的光芒。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全球化视域下新疆社会稳定风险与安全治理规律性研究”(项目编号:17XGL017)、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67批面上资助项目(项目编号:2020M673633XB)、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天山英才”计划第三期资助项目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 作者简介:曹李海,中共新疆区委党校副编审,新疆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边疆治理。

托合提汗·司马义,柯尔克孜族,中共新疆区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价值哲学。

编辑:孙秋玲